秀儿透过镜子看到他认真专注而又有些笨手笨脚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的手应该是拿兵器的,这把梳子对于你来说有些大材小用了。”
“我这双手既能拿得下兵器驰骋沙场,还能拿得动梳子为我的秀儿梳头绾发。只是需要练习,就会熟能生巧!”他边说便把理顺的青丝绕了起来。
绕来绕去,绕来绕去,总是有不均匀的地方,一遍一遍,他的头上竟然有了点点汗滴,最后终于看起来还算满意了,就拿起碧玉簪,插进如墨的青丝中。
他走到前面,端详着,“这还是我第一次绾发,怎么样?手艺还不错吧!是不是很有天赋?”
秀儿拿着镜子照了照,夸奖着:“第一次能够绾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值得表扬。”
“那你用什么表扬我?”他一把拿过秀儿手中的镜子,直视着那双灵动的眸子。
“你,你真让我表扬你?我已经表扬过了,口头的!”秀儿一看到他耍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行!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绾起这么漂亮的,独一无二的头发,你总该实质性地奖励我一下吧!要不,亲一下。”他将整张脸都伸到秀儿的面前,和秀儿的脸近在毫厘之间。
秀儿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放大的五官,心跳骤然加快,紧张得退也不是,亲下去也不是,愣愣地,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
“秀儿,起来了吗?”门外,华蕊的声音适时地响起。秀儿一慌,赶紧用手推着他,以免华蕊看见他们这么暧昧的姿势。
可手推到他的身上,像碰到钢铁一样纹丝不动。秀儿一阵焦急,又担心下一刻华蕊就会推门进来,就蜻蜓点水一样在他的嘴唇上啄了一下。之后脸红的像是新娘头上的盖头,也不管他什么反应,站起来走向了门口。
拉开门,对侯在门外的华蕊说:“姑姑,早起来了。”
华蕊看着她羞赧的神情,又看了看屋内卢挚一脸的沉醉。笑了笑,唤两人梳洗用早饭。
吃着饭,两人之间谁也没说话。华蕊又看了看闷着头的两个人,今天早上是怎么了,这两个孩子之间怎么怪怪的。一个不停地傻笑,一个低着头沉默不语,和面前的早餐杠上了。
一直到华蕊给秀儿梳妆打扮妥当后,两个人还是没有说上一句话。秀儿渐渐有些坐不住了。她偷眼看了他一眼,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两人目光胶着了一阵,又各自躲闪开。
“那个,姑姑。你今天还去剧院吗?”秀儿为了打破沉默。故意找着话题。
“今天我就不去了。月娘让我和她一起去粉蝶彩衣,重新给你做上一套戏装,听汉卿对青娘说,这半个月演出《拜月亭》,然后他就考虑创作新的剧本,马上就能投入到新戏剧的排练中。”华蕊将梳妆台上的几样东西……归拢起来。
“先生什么时间说的?我怎么不知道。”秀儿嘀咕着,昨日先生不是喝醉了吗?
“今早说的,先生早来了,过来交代了几句就去剧院了。”华蕊知道秀儿的疑问,回答着。
秀儿恍然大悟,“原来今天早上这么早就来了!先生的精神真是可嘉!”“那当然,要不怎么会博得那么多人的爱戴和爱慕呢?”卢挚接过话题,意有所指。
“待会儿我送你到剧院之后,就回来。今天我就不看你的演出了。不过,你结束的时候我会去接你的。”卢挚把玩着手中的茶碗,眉头凝在了一起,似是在思考这什么重要的问题。
“为什么?”秀儿有些诧异,还有些不满。
“昨日戏装被剪毁一事还没有找到元凶,我这次回来只能呆上两天就要回京城,所以今天我必须把这个藏在暗地里使坏的人找到,否则她能做第一次就能做第二次,将你置于这么个心怀叵测的人的算计中,我怎么放心得下。”卢挚不无担忧得说。
“怎么这么快就要走?”秀儿没考虑什么凶手不凶手的!也许只是嫉妒心作祟的小打小闹而已,最终也没有影响到演出的成功,所以她已经将这件事给忘记了。倒是短暂的相聚之后,还没好好得呆上一会儿就要走,有些闷闷不乐。
他放下手中的茶碗,走到秀儿面前,低沉的声音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秀儿,我也不想走,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即使是贫穷我也无所谓。
可现在我们都有太多的牵挂和遗憾,新朝刚刚建立,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皇上那儿更是随时会传召我,这次我是称病在家,才有时间偷偷跑来。所以你要理解我。”
说完,将秀儿轻轻拢在自己的怀里,深深地叹了口气,为身不由己的奔波!为自己和秀儿不明朗的前景。
秀儿听了他的话,心里更加的担忧起来,如果皇上发现了怎么办?岂不是要治一个欺君之罪吗?
“那你什么时间走?”秀儿不敢挽留,相比较生命,相聚就不值一提。
“今晚就出发,后天早上就能感到京城,还来得及上早朝。”他其实早已安排好了行程,只是迟迟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归期,既哄骗自己,也希望能够让秀儿多高兴些时间。
“那好,下午我们两个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秀儿抱紧了他的腰,心里是浓浓的酸涩。
“好。只有我们两个。”他也不由紧了紧胳膊。
秀儿带着灵儿一起去青云社,刚刚走到落霞居的大厅,就看到蒋翠翠早早地等在那儿,她也要去!
秀儿见她已经和正常人没有区别,就点了点头,带着她一同上了马车。
“秀儿,我听灵儿说现在你叫秀儿。”马车前行后,蒋翠翠看着秀儿,迟疑着说。
“嗯,不过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名字也只是一个代号而已。”秀儿宽慰着她,想打消她的顾虑和拘谨。
“秀儿,以后你戏剧上的一些小事我可以帮你打理。你都交给我做吧!”蒋翠翠下定了决心,说出从昨天开始心里的想法。
她昨天就看到秀儿的周围是围着一些人,可是却缺少真正懂得戏剧的人,所以有一些事情做得乱,东西也放置地没有章法。而她曾经也是一名戏剧演员,对这里的一景一物,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姨娘你不用感到愧疚,你只管好好歇着,没事儿的时候做做针线,清闲些就行了,不用这么操劳!”秀儿知道一旦打理起这些日常的杂事有多么繁琐。她不想让蒋翠翠再出任何的状况。
“我可以的!真的!请你相信我!能够有事情可做,让我觉得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事情,我的心里也会好受一些!”蒋翠翠乞求地看着秀儿,迫切地希望秀儿能够理解自己的心情。
秀儿想了想,还是不忍心,本来就是自己要照顾她的,怎么现在反过来要让她来照顾自己。怎么能够忍心呢?
坐在身边的卢挚拍了拍她的手,她看向他,请他做个裁决。卢挚柔和地说:“既然姨娘有这份心,觉得能够为你做事才会快乐,那么你就不要固执了,身边有个自己人在一侧打理,我也放心些。”
“谢谢大人,谢谢姑爷!”蒋翠翠听灵儿说起过,这个就是秀儿的良人,听到他为自己说情,心里很是感激。连忙点头感谢。
“姨娘不要客气!你能够照顾秀儿,我还得感谢你呢!以后你就多费心了!”卢挚彬彬有礼地客套着。“不知姨娘是哪里人?原来也是梨园中人?”
蒋翠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以前也在这个地方,算是梨园人,只是后来随着夫君去了苏州。”说道这里她看了一眼秀儿,不知道这些话该说不该说,见秀儿正和灵儿趴在窗口指点着什么,就含糊到:“后来夫君遭了意外,我本来想回来寻找以前的剧团,求个活路,没想到剧团早已经人去楼空,后来就……”
卢挚心里一顿,莫非……
“那姨娘是什么时间来的扬州呢?”卢挚见她不想再提那些不堪回首的事情,就换了个话题。
“就是去年,去年正是阳春三月。”蒋翠翠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那姨娘身边可还有什么人?如果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卢挚灼灼的目光看着她,去年的阳春三月,他也在苏州,那时候发生在苏州的事情他虽没有细细查过,可还是有所耳闻的。因为战事闹饥荒,而后府衙的执事被踩死,执事夫人携家眷私逃,并带走了知府的四小姐。之后知府大人一病不起,不觉郁郁终老。这个蒋翠翠会是什么人?
“大人,您真的可以帮我!”蒋翠翠惊喜地一下子跪了下来。这这时车内的动静引起了秀儿的注意,她看到蒋翠翠跪在地上,上前一把拉她起来,“姨娘有什么话尽管说,怎么给我们这些晚辈行这么大的礼!这不是折我们的寿吗?”
“不,秀儿,只要,只要能够帮我找到我的儿子,就是让我跪上一个月,一年我也情愿啊。”蒋翠翠泪流满面,不管是神智不清的时候还是如今,她一直都在愧疚没有看好儿子,儿子是她的命,现在没有了儿子,她觉得每天都是在等死!
“马玉坤?姨娘,难道你有他的消息了?”秀儿吃惊地念着这个仿佛很久远的名字,对于马玉坤,她觉得自己有亏欠,如果不是自己弄丢了包裹,马玉坤也不会下落不明。
“马玉坤?”卢挚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异色,姓马?不会仅仅是巧合吧。他转而神色凝重地说:“姨娘,把当日的情况具体地跟我说说,我好派人打探。”
蒋翠翠为难地看了秀儿一眼,见秀儿脸色有些不安,就简单地说了当时的过程,只是省去了秀儿的内容。
“那好,待会儿我就让人去打听,一有消息,我马上回通知姨娘的。”卢挚没有再追问下去。
三眼两语就这么说定了,以后蒋翠翠跟着秀儿的身边,只要是有关演出的事情都交给她来处理。
车到剧院,几人进去,卢挚抬手示意赶车的卢文回青葵园。
“少爷,这件事可有眉目!?”卢文赶着车,心里担心这么半天,能够将事情调查清楚吗?
“昨日,我已经在青云社排查了一番,目前有两个人最为可疑,一个是解语花,一个是徐可欣,两个人在前天下午到晚间,都到过君溆的房间,一个是送茶水,一个是送点心。当时君溆不在。二人皆在屋内呆了一会儿才出来。所以我们今天上午的任务是找到相关的证据,证明她们谁是那个作案的人。”卢挚的目标非常清楚,分析地头头是道。
“原来少爷一切都已经成竹在胸,今天等秀儿小姐演出结束,凶手也受到相关的处置,真是让人心里舒畅!”卢文高兴起来,手里的马鞭挥得啪啪直响,马儿更是风一样往前跑去。
“卢文,先去聚贤阁一趟。”卢挚掀起帘子吩咐道。
卢文答应一声调转马头,不大工夫就到了聚贤阁门口。
卢挚敏捷地跳下马车,几步到了聚贤阁的后堂,掌柜的迎了上来。
“卢红,你让人查一下,去年三月马执事的夫人的来历,以及他们的去向,她的儿子如今沦落到哪里?把其中相关的人物的来历和身份都查清楚。”他没有提秀儿的名字,因为他知道也许那是一个令人心痛的回忆,他不想再次掀开,让秀儿再经历一次那样的伤痛。
聚贤阁的掌柜卢红答应一声,转身出了后堂。
卢挚随后也走出了聚贤阁,上了马车直奔青葵园的青云社。
到了青云社后,那儿只有几个闲杂的仆人和新进来的几个学徒。卢挚二人如入无人之境,将君溆的房间又重新细细地查看了一番,什么线索也没有!
两人又转到隔壁的房间。
“这个是谁的房间?”卢文一边仔细搜索着,一面问道。
“是解语花的,她距离君溆的房间最近,平日也总是端茶送水,殷勤地很。”卢挚将梳妆台的盒子……打开,又原封不动地放好,没有什么异常。
“对了,小姐刚刚人青云社的时候,被几个人暗算,膝盖上碰了好长一道伤口,一周左右才慢慢恢复。据我调查,就是这个解语花做的,他喜欢刘君溆,看到他对秀儿小姐挺好的,就很嫉妒,鼓动着几个平日里喜欢和刘君溆溺在一起的女孩一起攻击小姐。”卢文听到解语花的名字,突然想起几个月前的这件事来,想起其中必然有着某种联系。
“真有这事儿?”卢挚一脸的生气。竟然因为嫉妒而出手伤人,不管昨日的事情和她有没有关系,都该给她些教训。
“嗯,千真万确!当时我想调查清楚后,就出手教训她们一顿,可是被小姐拦住了,又见她们之后也没有什么动作,也就不再追究了。”
“少爷,会不会还是这个解语花所为?”卢文热切地问道。
“即使不是她,这件事也和她脱不了关系!”卢挚又将面前翻了个遍,手下毫不留情,顿时屋内一派凌乱不堪、遭了打劫一样。
翻了几遍,一无所获。
二人不甘心地最后看了房内的东西一眼,转身往徐可欣的房间走去。
进入房间后,二人分头开始搜寻。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少爷,你看,这儿。剪刀。”卢文激动得难以自抑的声音传来,卢挚心里一跳,继而调侃道:“剪刀有什么稀奇的?每个女孩子的房间内都会有剪刀!”剪刀?对,怎么解语花的房内没有剪刀呢?
“少爷,哪个女孩的剪刀不会放在衣柜里吧!不是应该放在针线筐里吗?”卢文从衣柜中拿出一把剪刀,说出自己的疑问。
“去找到针线筐看看,里面是否还有一把剪刀!”卢挚将这把剪刀握在手里,仔细地检查着,突然,剪刀锋利无比的刀尖处,有一点儿什么闪着光。
他走到门外的阳光下,不错,确实,刀尖处有一点儿金色,他回忆着秀儿昨日的衣服,上面确实有金丝绣的花蕊,这种金丝很是昂贵,所以一般的衣饰是不可能用到的,那么这把剪刀就是凶器了。
“少爷,果然,针线筐里还有一把剪刀。”卢文拿着另一把剪刀走了出来,卢挚接过来,细细打量着,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剪刀上干干净净。
“这把,就是凶器!”卢挚肯定地说。
“那这个徐可欣就是凶手了!真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挺善良的一个女孩,怎么用这么让人不齿的方法背后使坏!”卢文努力回忆着徐可欣的样子,有些不理解人怎么这么表里不一呢?一个女孩竟能想出这样的方法。
“不,凶手不是许可欣!”卢挚看着手里的剪刀,心中早有定论。
“走,我们再到其他女孩子的房间看看。关键是找剪刀。”
二人又接连走进了两个女孩的房间,在针线筐里都有一把剪刀。
“我知道了。少爷,我们刚才在解语花的房间内没有发现剪刀。由此可见她的剪刀被藏了起来。那凶手一定是她了,可是怎么放进了徐可欣的衣柜里呢?”卢文想不通!
“这是栽赃!从这把剪刀还堂而皇之地放在衣柜里,可以知道徐可欣并不知道自己的衣柜里有把剪刀,否则昨日事情暴露之后,她不可能不销毁证据。由此可见放剪刀之人不是她,那么只有解语花了。你又说几个月前她就对秀儿做出那样的事,所以我敢肯定凶手就是她无疑!”
“可是她现在也参加了这出戏的演出,并且担任了不可或缺的角色,如果我们把她指出来的话,就会影响到整场演出。怎么办?”卢文想到解语花还在和小姐同台演出,心里担心她会不会在台上有什么手脚。
“我们现在在外人面前不动声色,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卢挚思索了一阵,既要能够敲山震虎,又要不影响整个演出,就只有瞒着秀儿了。
“怎么敲山震虎?”一听有办法惩治这个解语花,卢文舒出一口郁闷之气,追问道,恨不能立刻就办。
“我们只有私自的过一下堂了。今天下午,我陪着秀儿,引开她,你和刘君溆一起审问,先将两个人都叫来,一开始要给她们些厉害看看,要能够震住她,让后将事实摆一下,先不要说出谁是凶手,让她们互相指正揭发,我想这个徐可欣平日里也不是省油的灯,否则剪刀怎么会放在她的房间里!”卢挚将审问的过程细细说了一遍。卢文频频点头,摩拳擦掌,只等下午的审问开始。
两人计谋停当,卢挚看了看太阳,起身吩咐道:“走吧,现在这个时辰演出应该结束了。我去借秀儿,你注意着点儿这两个人。”说罢,率先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