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用力将桃花粉嫩的花瓣撕碎,扔在风中,有些恨恨地说:“你还能说,他对你不是用心良苦?他对你不是痴心一片吗?如今,你却当面告诉我,你们只是编者和演员的关系,你这样,不仅仅让我寒心,我更为汉卿不值得。当真是,一片丹心都付之东流!
我曾听人说过你冷血冷情,没想到当真如此!你,你……”
关夫人越说越气愤,她指着秀儿,一时气结,脸也是一片通红。
秀儿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眸中一片坦然,没有丝毫的隐瞒和掩饰。
待关夫人的情绪稳定下来,她走到夫人身边,不疾不徐地说:“夫人,我来给您打个比喻吧!想必您也做过衣衫吧?”
关夫人点了点头。秀儿接着说:“那么夫人做的衣衫是希望给那些穿起来丑陋的人穿,还是希望给那些穿起来漂亮美丽的人穿?”
秀儿循循善诱,关夫人不加思索地答道:“当然是给穿起来漂亮的人穿,这样才能显示出衣服的价值和自己手工的精细与高超啊!这个道理是任何人都知道的!”
“夫人说得不错。”秀儿微微一笑:“可事情放到自己身上,就没有看清楚这个道理。”说完,她期待地看着夫人,聪慧如你,难道还不能了解自己和您的夫君之间的关系吗?
真可谓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关夫人犹疑了一下,继而恍然大悟,脸色开始明媚起来,激动地说:“你,你是说,汉卿他,他的剧作也想让最好的演员来演,所以他选择了你,你们之间就是这样,这样的关系!”
秀儿赞许地点了点头,“夫人真是蕙质兰心!为什么先生这么用心去写,因为这是我初次登台,只有我一次成名,那么先生的剧作也就会被更多的人所记住。其实我和剧作是绑在一起的,我有多成功,先生就有多成功!”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还好,真是万幸,我没有冲动地在先生面前提起此事。只是外人不一定能够看得那么清楚,免不了会有很多误会!”夫人的脸上又有了些担忧。
秀儿上前一步,握住夫人的手,“其实外人说什么,我们阻止不了,但我们自己心里要有分寸,不要误解伤害了自己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夫人眼里一热,反握住秀儿的双手,“看到你这儿明理通透,对什么事情又看得这么清楚。我,我真是感到惭愧!竟然听了几句闲话,就这么急慌慌的找上门来。”
“夫人多虑了,话不说不透,事不讲不清,如今夫人对于别人的闲话不会再有什么想法了吧!再说,如果夫人不来,我又怎么能够认识到这么一位率真而坦诚,外刚内柔的您呢!不假以待人,有不满就说出来,这样的性格我喜欢!”
关夫人感激地看着秀儿,一阵感动:“你没有讨厌我多事,我就很感激了,还这样安慰我,真叫我无地自容!汉卿能够和你成为搭档,我为他有如此精准的眼光而骄傲!”
“夫人能够如此想,秀儿感到很欣慰。也为先生高兴,能够有如此贤德的夫人做后盾,真是羡煞旁人啊!”
关夫人羞涩地一笑,抬头看到秀儿有些疲惫的神态,赶紧抱歉地说:“你看我,耽误了姑娘这么长时间了,没想到我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儿,最终还让你这么小的妹妹来开导。回去我也得反复想想,以后不能再这么冲动了!”说罢就要告辞离去。
“以后夫人有什么问题还可以找秀儿,秀儿不怕麻烦,有夫人这样的朋友,也是秀儿的福气!”秀儿发自肺腑地说。
关夫人此时是被秀儿彻底征服了。她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拍了拍秀儿,磊落地说:“以后就当我是姐姐了。到我家里去,我给你做好吃的!”
看着夫人离去的身影,秀儿站在花树掩映的小道中,长长出了口气,只感到一阵疲累。
“看来,你的麻烦还不少啊!”背后一个悠闲的声音响起,秀儿回头,一看是刘君溆,心里一阵恼火。
“你闲的很无聊是不是?你有偷听别人说话的不良嗜好是不是?竟然在这儿偷听!真是让人不齿!”说着,秀儿不屑地哼了一声,看也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哎,我说,我没有偷听!只是我过来找你,看到你有客人,在那边,我想就在这儿等着你算了,正好这儿有一棵树,你看,正好可以坐上去。可是没想到你们走了过来,我又不好在这个时候钻出来,我没打算听,可你们的话就是钻到我的耳朵里了。”刘君溆追着秀儿快速的步伐,急急忙忙解释着。
“那好,我知道了,你没有偷听。那么我问你,你找我什么事儿?快说,说完就不要再跟着我了,要不我的麻烦事就更多了,说不定哪一天又有个女子怀揣着一缸子醋朝我泼来,我可受不了。”秀儿猛地一个急刹车,刘君溆赶紧站住,免得撞到秀儿的身上。
“我可是对天发誓,我除了对一个人痴心不改的,其她的任何女子都不会让我动心。”他竖起食指庄严地发誓,然后又低声说:“我的心意你又不是不明白,还总是这样说些不痛不痒的话,那得多让人伤心啊!”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像一只哈巴狗,讨巧的哈巴狗,秀儿想到这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真让人恨不起来!算了,不和你闹了。快告诉我,找我什么事儿?今天我可是累了,别是叫我又去排练!”说完,秀儿以恐惧的眼光看着他。
“你以为我是练功狂啊!再说我怎么舍得呢?”
“你。”秀儿佯装生气。
“罪过,罪过,口误,绝对的口误!是这样的,今天我回来后,看到姐姐托人送回来的苏州的点心,是各种小动物的样子,很是可爱。我想着,你不是也是在苏州长大的吗?所以就拿来给你。”说着,将手中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
秀儿看到那个盒子,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这样的盒子在以前常常会看到,里面的精致而逼真的小动物是自己的最爱,每次父亲跑出很远给自己买这种点心,自己常常都舍不得吃,看着一只只小小的动物,和它们讲话,玩耍,往往是点心长了霉点,不能吃了,还一个没有少。
每次,父亲都嘲笑自己傻。
她颤抖着结果来,盒子里的一只只小动物已然如昨日一般可爱。可自己却是流落他乡,难以望见回家的路。
一滴泪滴落在点心上,接着啪嗒啪嗒地难以控制,君溆吓得慌了手脚,本来是想让他高兴的,可是没想到弄巧成拙,让她这么伤心。
“是不是我做错了?让你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儿?你看我,唉,真是!我,都怪我!”他拿出锦帕,慌乱地给秀儿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有些语无伦次。
秀儿接过锦帕,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哽咽着说道:“不是你的错,是我看到这些太激动了。我很喜欢,从小就很喜欢这些点心。真的,谢谢你!”
君溆如释重负的一笑,“那就好,以前我天不怕地不怕,现在我最怕的就是两件事,第一是你不理我,第二是你流眼泪!你不理我的时候,我这心里猫抓一样坐立不安,像是万蚁钻心。你流眼泪,我就心疼,像是万箭穿心,我又控制不了!”
秀儿背过身去,脸色有些不自然,君溆赶忙打住,“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的感受。对了,汉卿说明日就将剧本拿过来了,所以今晚一定要好好休息,拿到剧本之后的排练会更加的频繁、艰苦!”
秀儿没再说什么,拿着点心,点了点头,低头匆匆地走入花影中。
君溆站在原处,看着秀儿在花树中穿梭远去,叹了一声,虽然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能走进她的心里,可是还是想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她,守护她,哪怕她不做什么回应,只要没有赶走自己,就是一种幸运!
回到拢月阁的秀儿,整整一个晚上,怀里抱着盒子里的点心,泪水不可遏制地涌出,被压在心底地这些记忆,随着这盒点心的出现,再次浮出记忆的深处。痛也再次主宰着她此时的一切感情。
夜晚,静悄悄地绽放着幽暗的泪花。每一个夜的精灵此时都已被痛楚所抑制,只有在寂寞中沉淀的钝痛清晰地撕裂着秀儿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心宛若裂开了般被一点点噬咬。因为华蕊也在房内,所以泪水涟涟的她不敢啜泣出声,压抑的艰难让她紧紧咬着被子的一角,知道感觉一阵腥甜出现在舌头上,才知道自己的嘴已经麻木,而心上的疼却还是那么真实而清晰。
第二日清晨,一夜未眠只在清晨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的秀儿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屋内明亮的一切让她一阵紧张,想起今天先生要送剧本过来,一阵慌乱,赶忙从床上下来,可刚站起来,只感到一阵眩晕,又坐了下去。
“秀儿,你没事儿吧!”华蕊赶紧跑了过来,手贴了贴秀儿的额头,看着眼睛红肿的秀儿,心里无奈地一叹,其实昨晚她听到了秀儿压抑的啜泣,她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如今的秀儿有很多事不再对她说了,她也不想勉强。
其实想想,这样也好。毕竟有一些痛楚需要自己独自承受,梳理,最终接受并解决。这样的心理路程是需要学会的。
今早看到被角的血迹,又摸了摸绣花枕头,也是湿漉漉的。她像往常一样叫醒她,悄悄地将被角的血迹处理干净了。既然她不想让自己知道,那么就帮她隐瞒吧。
秀儿坐了一会儿,感觉没什么问题了,又站起来,安慰道:“没什么大碍!可能是昨日太累了的缘故,还有,我肚子很饿!”秀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掩饰着心事。
“我已经给你熬好了红枣莲子八宝粥,还有几样面点。多吃点儿。”华蕊将食盒打开,拿出粥和装着面点的盘子。
洗漱过之后的秀儿拿着一个面点放在嘴里,几口吃下,又喝了些粥,像是想起了什么,站起来,拿过昨日君溆送她的点心,打开,放到华蕊面前,“姑姑,这是师叔昨日送过来的,是苏州的点心,您尝尝!”
华蕊看了看秀儿,其实昨晚她就发现了,当时她像宝贝一样抱着,脸色很是难看,想必昨夜的伤怀也和这点心有关,可如今这是怎么了?怎么又拿出来让吃了?
想必是睹物思人?吃了也好,就不再想了。华蕊想到这儿,也不客气,拿起一块看了看,放入嘴中。
“味道真是好!甜而不腻!酥酥滑滑的!”
“是吗?”秀儿也拿起一块,放入嘴中细细品着,“还真是!原来只是觉得可爱,没想到味道这么好,真是可惜了那么多的点心!”感觉到自己说出了些什么,赶忙解释着:“是以前小的时候,看这样的点心可爱,不舍得吃,一直到最后都给倒掉了。”
“秀儿,其实有很多记忆本是美好的。可是在有时候却是我们自己受伤害的一把锋利的刀,而记忆中的人永远不想让这把刀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所以我们唯有把这些美好作为一种幸福去体味,才能让爱我们的人放心!华蕊看着秀儿一字一句地说,希望她能够看得开一些事情。
“姑姑,我知道!也明白!既然姑姑喜欢这盒点心,就多吃些。“说罢,又拿起一块,放入华蕊的口中,”等灵儿过来了,姑姑拿些给她,让她也尝尝!”秀儿一边吃一边喝着粥,想必是想开了,今早的食欲很好。华蕊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
吃过早饭,秀儿赶到青云社的时候,汉卿和君溆已经等在那儿了。秀儿一到,君溆就站了起来。将剧本递给秀儿,动容地说:“你先看看,一直到看到这本剧作为止,我对先生只是钦佩!可如今,我是钦佩之至,不,是仰慕!秀儿,这本剧作真不愧是为你量身定做!
秀儿接过来,剧目为《望江亭》,翻开第一页,汉卿遒劲的小楷工整有力。很快,就被剧中的人物所吸引,再也移不开眼睛。
君溆看着秀儿,突然发现秀儿刻意避开他的红肿的眼睛,停了下来,刚想询问些什么,骤然想起昨日傍晚的情境,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刮子,肯定是那盒点心惹的祸。
想想她昨日逃避的样子,还是装作没看见吧,他看了看汉卿,汉卿似乎也发现了秀儿的异常,正疑惑地望着他,他暗自摇了摇头,示意汉卿不要提及,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然后他走近秀儿,指点着秀儿看着剧本:“你看看,这谭记儿正直,善良,聪慧、美丽、果敢、机智,而又富于才情,面对花花太岁杨衙内的威胁,她没有退缩,而是设计为社会除去了这一大害,既拯救了自己的家庭,又拯救了自己。你说说,这样的一个谭记儿的形象,不正是秀儿你的化身吗?所以你演起来不必刻意地去追求角色的感受,只要将自己的情感融进谭记儿,就能够将整个人物的光彩释放出来。这样的形象对于初次登台的演员来说多么珍贵啊!”
“你再看看这些唱腔的安排,既能够将人物的心情充分地表达出来,调门的安排还能将你的声音的圆润空灵彰显无遗。”见先生在写作时是如何的巧费心思,剧中的人物的感情他不用刻意地去揣摩推测,而杨衙内不就是现实生活中的穆文吗?
她站起来,朝着汉卿站好,然后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先生为秀儿所倾注的心血,秀儿看得清清楚楚!对先生,秀儿感激不尽。无以报答,只有将这本剧目演好!才能不愧对先生!不辜负这两个月以来先生付出的努力和汗水。”
“你清楚就好!既然你们两个对于剧情没有什么异议,那么就马上投入精力进行排练,君溆,剧中人的夫君白士忠你能胜任吗?你一直饰演旦角,我有些担心!”
“那先生如今又合适的人选吗?”君溆反问道。
“目前还没有,杨衙内这个形象倒是有了人选,白士忠的面相好,否则谭记儿也不会嫁给这个是她侄子的男人。”
“那不就得了,既然没有合适的人选,那就是我了,你已经做了这么多,如果我不做些什么,又怎么过意得去呢?放心,为了秀儿,我也不会丢丑的。”
一旁的秀儿似乎没有听到他二人的话,拿着剧本爱不释手,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她喜欢剧中谭记儿最后的机智勇敢的设计,在现实生活中,在对待穆文的纠缠的时候,自己也无数次的想过除去他,为民除害。可是还是没有这个胆量,她没敢做的事情,在剧中谭记儿做了,也让她能够体验锄奸铲霸的豪情与酣畅,真的很痛快!
“师叔,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排练?”秀儿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什么时间开始,你说了算,你是主角啊!”君溆笑着活跃一下气氛。“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她抬起头看着君溆。满含期待。
“你们俩先看看自己的角色,把握一下剧情,尤其是秀儿,剧中的唱腔和道白很多,你要把这些词都记下来,这个任务很繁重。我去将杨衙内找来!”说完,汉卿匆匆走出门去。
“你先自己看看唱词,先记忆,记得熟练了,按照曲调再唱,最后我们走台。就按照这个顺序排练。”君溆交代好,就自己默不作声地完成自己的任务去了。秀儿拿着剧本,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记忆着,没多大功夫。汉卿就带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秀儿有些印象,他也是青云社的演员,好像是叫孙闵轩,擅长丑角,由他来扮演杨衙内,还真是合适!
秀儿拿着剧本,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记忆着,没多大功夫。汉卿就带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秀儿有些印象,他也是青云社的演员,好像是叫孙闵轩,擅长丑角,由他来扮演杨衙内,还真是合适!不由得又是一阵感慨:先生真是眼光独到,知人善任,对于青云社的演员也是了如指掌,运筹帷幄啊!
交代完各自的任务和角色分配,以及演出的大致日子。汉卿就不再多说什么,向几人告辞离去。关于剧中的小角色等众人,他得协调一下。三个人各自拿着剧本占据房间的一个角落,专心致志地投入到记忆中。
一天,两天,三天。
就这样,几个人开始了紧张而有序的排练,汗水在无数次的转身中挥洒,嗓子因为不停地歌唱而干涩,秀儿就不断地喝着开水希望能够缓冲。站得腿脚肿胀就强自忍着,一直到晚上洗浴时被华蕊发现,一遍又一遍地揉着,而她早已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