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风烟凄然一笑,眼睛里朦胧着雾气,“因为他厌倦了,不喜欢了,有了新欢了,所以这个女人就该舍弃了,不管是死也好,下地狱也好,流落街头也好,总之,离他越远越好。
在任何一场感情的角逐中,受伤的不总是女人吗?承受痛苦,独自躲在角落里****着伤口流泪的是女人,是我们这些无论背后怎么伤痕累累,还强颜欢笑的女人!”风烟在这一刻才袒露出她真正的脆弱和心思,泪水顺着她精致的五官落下来。脸上堆满了无望和悲愤!
秀儿默默地看着此刻感觉和自己很近的风烟,这时候她没有了招牌式的微笑,没有了让人感觉虚假的语言,这时候的风烟让她涌起一种保护的欲望。
她站起来,伸出双臂,将风烟轻轻搂在怀里,轻拍着安慰道:“姐姐不怕!我知道姐姐的经历比妹妹丰富,所以才有这么深刻的感触!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如今姐姐不会再独自承受任何痛苦,有妹妹在,妹妹和你一起分担,这样姐姐的痛苦就会减轻一半。”
“有一个妹妹真好。你看我,本来是说别人呢,又把自己绕了进去。让妹妹见笑了。”风烟挣脱开秀儿的怀抱,用锦帕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掩饰着笑了两声,“看,脸上的妆都化了。”
“不过,我今日和妹妹说的话也都是体己话,所以妹妹听了之后要烂在肚子里,千万不要告诉第二个人,否则恐怕会惹来杀身之祸!”说完,风烟站起来,“我得回去补补妆去,妹妹好生歇着吧!”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叮嘱着,“一定要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月妈妈和华姑姑那儿,不要让她们觉察出什么来。”
秀儿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等到风烟消失在门口,一个问题才跳了出来:这么机密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青葵园中你都知道了,还有多少人不知道?
可风烟已经走远,她只有摇了摇头,暗自笑了笑,这个风烟,真是急脾气,说走就走,脚底生风了一样
。可是想想刚才风烟所说的话,秀儿再也难以平静下来。往日月妈妈对自己的教导当时自己很不理解,可如今她懂了,而对于男女之事则有了更深的疑问,难道男女之间的感情真的没有天长地久之说?再深的感情都会随着时间的消磨而淡化,甚至消磨殆尽?那还要朝朝暮暮的相处干什么?还要成婚干什么?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想到了卢挚,想到这个藏在自己心里左右着自己心情的男人,他会和这些薄情之人一样吗?如果自己有一天也沦落到被抛弃的地步,该何以生存?
单单想一想,秀儿就感到揪心的疼痛,可她又想到了自己的爹和娘,心里又有了希望和信心,爹娘的恩爱是她所看到的,几十年的相濡以沫丝毫未改变,反而彼此习惯和离不开对方了。
窗外,阵阵秋风吹起,秀儿感到一阵阵冷意传到了身上,她起身走到窗前,将窗户关小了一些。看看天色,可能要下一场大雨了,虽然已经立秋,可这夏天狂暴的雨似乎还未离去,仍抓着最后的机会展示自己的恢弘气势。
“小姐,小姐。”灵儿在门外急切唤道。
“什么事?怎么不进来说?”秀儿转身走过去,拉开门,正撞到急匆匆满脸通红的灵儿,忍不住娇叱一声:“这么毛躁干什么?谁追着你了?”
“小姐。她,她。”灵儿弯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像是从什么地方直奔了上来。
“你喘口气,慢慢说。”秀儿转身往屋里走。
“别,小姐,是青烟小姐,青烟小姐在大厅外的合欢树下等您,说是给您道歉!”
“给我道歉?”秀儿忍不住叫了起来,又伸手贴了贴灵儿的额头,“没发烧吧!那么嚣张的一个人给我道歉,你没听错吧?”“真的,小姐,你快去吧!我想着这不正是你们和好的机会吗?毕竟和她针锋相对对小姐您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所以我一听柳儿说让我请您过去,我就跑了上来。”灵儿甩着宽宽的袖子扇着风。
“她不会骗你吧?”秀儿上下打量这个思想单纯的丫头,满腹狐疑。
“不会,我跑过来的时候,专门看了一下,确实青烟小姐在那儿等着您呢,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不能让人家等久了不是?她那样的脾气,说不定等久了又恼了。快走吧!”说着,灵儿拉起秀儿就要走。
“那我也得拿件外衫穿上,这么着怎么见人呢?你先去告诉她我马上就过去,不要着急。”灵儿答应一声就一溜烟儿跑走了。秀儿转身进屋,拿起软榻上折叠着的外衫穿戴整齐,关好门,也匆匆往约定之地走去。走下楼梯,来到大厅处,她看到青烟立在合欢树下,低头想着什么,这时抬起头来,朝着秀儿笑了。
秀儿低头步下两层台阶,刚抬起头,只感觉眼前一花,顿时被人撞了一下,她趔趄了一下,才站稳身子。
“对不住,对不住!小姐,您没事儿吧!看我有急事要找月妈妈禀报事情,走得太过匆忙,一个没注意就撞到了您!”说完就作揖赔礼个不停。“你找月妈妈!月妈妈这两天不在,你改天再来吧!”秀儿看了这个人一眼,有些眼生,倒也没在意,错开身子,朝着青烟走去。
合欢树的叶子不再有夏日的稠密,稀疏地随着刮起的秋风摇摆,地上落满黄色的碎叶,随着风儿打着转儿往角落里飞去。
立在秋风中的青烟,身着还是桃红霞衣,只是在外披了一件玉白色的披风,翻卷飘荡的衣襟仿佛随时都会飘入云端。这样娇嫩浅淡的颜色更衬得她的肌肤如雪,一双黑色的大眼睛看着秀儿,此时没有恨意和刁钻,倒让人觉得有了不少亲切感。
看到秀儿慢慢地走来,她脸上一阵歉然,又朝秀儿的身后看了看,询问道:“刚才那人是谁啊?”
“他。”秀儿也回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人早已不知所踪,“不认识!撞了我一下,说是找月妈妈的,我告诉他不在。”
“哦。”青烟复杂地打量着秀儿,秀儿有些莫名地低头审视着自己的衣服,没穿错衣服啊!抬头疑惑地看着青烟。
“没事儿,我只是问问。”青烟一笑,掩去脸上的情绪,“秀儿妹妹。哦。叫你一声妹妹,不觉得唐突吧?”不容秀儿插话,青烟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率先沿着这条大道往前走去。秀儿紧紧跟上她的步伐。
“今天约妹妹出来,主要是向妹妹道歉的。上次事件是姐姐我的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妹妹难堪。事后想一想,我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可连日来妹妹又忙于赛事,就不忍去打扰妹妹,所以一直到今天才向妹妹道歉!还请妹妹责罚!”说完,转身端端正正立于秀儿面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姐姐快别这么客气。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就莫要再提了。”秀儿伸手搀起,轻声说。
“还是妹妹大人有大量,这下我就放心了。以后在这园子里还请妹妹多多照应着。”青烟又客气地施了一礼。
“姐姐说哪里话!妹妹还需要姐姐的庇护呢?”秀儿连忙回礼,心里想着和这人相处真累!
“我们彼此彼此,看我们俩,在这儿互相作揖施礼,别人看了还不定说什么呢?”青烟笑了笑,自嘲道。
说着,牵起秀儿的手一路往前走去,秀儿胳膊一僵,有些别扭地不敢挣脱。
“其实,我也是受人唆使才那样对妹妹的。你可能不了解我,我就是个直脾气,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有什么话不会掖着藏着,爱恨都写在脸上。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其实我没有什么坏心思。”青烟坦率地解释着。希望能够彻底去除秀儿心中的芥蒂。
“受人唆使?谁?”秀儿心里顿生警觉,追问了一句。
“哦,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人,其实我所说的话是落霞居所有姑娘的心里话,只是她们在私下里说,而我实在忍不住就向你发难了。”青烟打着哈哈为自己解脱。
“我知道,不过我也得感谢姐姐您,您让我认识到了我的处境,也更加看清了自己。所以姐姐就不要再自责了。”秀儿淡淡地说,仿佛在说一件很久以前的事情。
青烟暗自看了看秀儿,看到秀儿已经没了责怪之意,松了口气。
两人默默走了一会儿,迎面吹来的风刮过秀儿的脸,秀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天气还真是凉了!”青烟找着话题,松开秀儿的手,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一片落叶,扔在风中,随口无意说道:“妹妹昨晚的歌舞真是让姐姐惊为天人!怪不得青妈妈那么疼你,你就是这落霞居里的一只凤凰,让人高不可攀!以前姐姐心里不服,这下彻底服气了。”
“姐姐高看妹妹了!姐姐的才华又岂是我能及的?以后还免不了有求于姐姐相帮之处,到时候还请姐姐不吝赐教。”秀儿不动声色地说着场面上的话。
“只能说我们互相切磋,增长技艺!好了,看天色即将要下雨了。我看妹妹也冷了起来,别让你冻着了,这样我的罪过就大了。快回去吧!”青烟抬头看了看天,伸手帮秀儿拉了拉有些滑脱的披风。
秀儿感激地看了眼青烟,柔声说:“那妹妹先走一步了。姐姐也早些回去!”
秀儿有些奇怪,青烟难道只是单单给自己道歉这么简单,她小心提防着,可整个下午都相安无事。
夜晚来临,筹谋了一天的秋雨终于落了下来,只是不大,一下一下敲打着窗户。
灵儿安排好一切后就照看蒋翠翠去了。秀儿拿起一本书在灯下看着,心里隐隐有种期待和不安。可一本书翻完了,门没有丝毫动静,可能有什么事情缠身了,不过来了吧,秀儿侧身歪在床榻上,因为前晚的失眠,很快就进入了梦境。
第二日清晨醒来,竟然一夜无梦。看来是太困了。秀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不大工夫,灵儿进来,服侍她洗漱。
“小姐,昨晚你听到什么动静了没有?”灵儿放下手中的水盆,一脸神秘地问道。
“没有啊!怎么了?”秀儿走过去,把双手浸在盆子里,随之嘶的一声,水还真是有些凉了。
“哎,我今早打水的时候,听月儿说,这下秀儿小姐的仇终于报了,我就问为什么?她说昨晚来了一个客人,点名要青烟小姐伺候,后来就去了,谁知这个人一不看歌舞,而不下棋聊天,更不上床,呵呵,他把青烟小姐捆在了床上,然后拿着皮鞭使劲地抽,谁受得了那样的折磨啊!青烟小姐连连惨叫着,可门被顶死了,谁也进不去,后来青娘过去了,你猜这个恶魔说什么,说让月妈妈过来,他才放人,否则他会一直折磨下去。”
秀儿一把抓住灵儿,湿漉漉的手弄湿了灵儿一大片袖子,昨天还和青烟说话,怎么晚上就发生这事儿了,“后来呢?”
“后来,后来青娘就和他谈了,没谈妥!屋里青烟也惨叫之后也没声了,估计是晕过去了。”灵儿解恨地轻描淡写道。
“她不是有穆知府罩着吗?知府能同意这个人这么放肆?”秀儿坐到铜镜前,示意灵儿为自己梳头。
“当然,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来头,连知府都不敢露面了。”灵儿撇了撇嘴,又不无怜惜地说:“听说今早青烟小姐抬出来的时候,身上都是血印子,惨不忍睹!”
“这人真是太狠心了!那月妈妈一定不能露面,落到这样的人手里,那还得了。”秀儿为月妈妈担心起来,什么人和月妈妈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是啊!幸亏月妈妈不在!”灵儿拿着梳子一梳到底。
秀儿灵机一动,月妈妈和华姑姑同时消失,莫不是就是为了躲避这个人?应该是。她暗暗祈祷,月妈妈千万要忍住,忍住。
这个白天,天气依然阴沉的厉害,犹如此刻笼罩在落霞居的气氛,各个房间里都在提心吊胆,那个行凶者临走时让人留下话:“今晚他还会来,什么时候月娘出现了,他才善罢甘休。否则没玩!”
跟随着他保护着的一干人等气势汹汹,面露杀机。有将整个落霞居杂碎的势头。
在众多姑娘的不情愿中,夜晚还是来了。
灵儿也早早叮嘱秀儿不要出门,免得惹祸上身。
秀儿早早顶死了门,熄灭烛火,躺到了床上。心里一阵惊惧和忐忑,如果他在就好了,就不这么害怕了。窗外雨声大了起来。哗啦哗啦的雨声像是浇到了秀儿的心上,一阵阵寒冷逼来,她裹紧身上的棉被,把头蒙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秀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又似乎听到了阵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她一惊,一下子掀掉了头上的棉被,一骨碌爬起来,侧耳听了听,确实有敲门声。
她赶忙穿上鞋,蹑手蹑脚地摸到门边,颤抖着问:“谁?”
“是我。秀儿,快开门!”华蕊压抑的声音传进来,秀儿赶忙拉开门栓,哗啦一声,华蕊带着一股凉气扑面而来。
借着走廊中的灯光,秀儿点上烛火,转身关切又不解地问道:“姑姑怎么回来了?月妈妈是不是也回来了?园子里现在很危险。”
华蕊正在关门的手停了下来,半晌才转过身,有些冷漠地问道:“我们的底细你都知道了?什么时候?听谁说的?”
秀儿想起风烟的叮嘱,不敢再看华蕊,伸手倒了一杯茶端到华蕊面前:“就在前几天,无意中听说的。”
“哦。”华蕊目光一厉,放下手中的茶杯,“穿件衣服,青娘让你过去一趟。”
“怎么半夜三更的让我过去。”秀儿嘟囔着,拿起衣服随便套在身上,随着华蕊走出门。
一路上华蕊没和她说一句话。秀儿有些诧异,姑姑今天怎么这么冷淡呢?
很快,两人就到了青娘的房间,推门进去,秀儿吃了一惊,这么多人都在,像是在商议什么大事一样,凝重的气氛让刚刚进门的秀儿感到了压抑。
看到二人进门,众人都抬头看着她们,继而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秀儿的身上,那目光里又责怪,有凶狠,有冷笑,也有幸灾乐祸。
秀儿一眼就看到了月娘,果然月妈妈和华姑姑一块儿回来了,难道就没有人告诉她这个园子对于她来说现在很危险吗?
她提起裙子跑到月娘身旁,拉起月娘急切的说:“妈妈,妈妈,你快走,这里现在危险!”然后转身看着青娘,有些责怪地问道:“青妈妈,你明知道这里的情况,怎么还让妈妈回来呢?”
“你还知道叫我一声妈妈?”月娘挣脱秀儿的手,冷声问道。
秀儿一愣,月妈妈怎么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她诧异地回头看着月娘,“妈妈,您永远是我的妈妈,您说这样的话,秀儿很难过。”说着,她跪了下来,殷切地看着月娘。希望月娘可以明白自己对她的担忧。
“我看你就不要做戏了。”青娘的气愤的说道,“我没想到,秀儿,从你到青葵园,月妈妈对你怎么样?我对你怎么样?华蕊呢?没有一个人不是尽心尽力,对你坦诚以待,爱护有加。可你呢?你心里怀揣着恨,对所有人的恨!这次又在背后偷偷捅了我们一刀!杀人不见血,可是却让人寒心。”
秀儿只觉得自己掉进了泥潭里,浑身上下有千百张口也说不清楚,急切地分辨道:“我没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可真会演戏!我没想到,我调教出来的好孩子竟然在我的面前戏演得这么逼真!”月娘颤声说道,虽然众口一词,矛头都指向了秀儿,可是她还是不敢相信是这个在自己印象中善良的孩子,想到孩子,她的泪水流了下来,“我问你,昨日可有人问过你我的去处?”
“昨日。”秀儿回忆道,继而想起在大厅撞到他的人,一个激灵,莫不是……
她点了点头,“在大厅里撞到了我,说是找您,我说您不在。”
“你认识这个人吗?”月娘的脸色稍稍好了一些。
“不认识。当时青烟姐姐也看见我了,是他撞了我一下,然后就说了这么两句话。”秀儿一脸无辜,难道这个人是试探自己的,从而问出月娘的下落。想到这里,她感到自己掉进了冰窟窿一样,冷得发颤。
“看来你也是无意之举。可谁相信呢?你事先可否知道我的身世?”月娘死盯着秀儿,逼问道。
秀儿点了点头。
“那你还……”啪的一声,一个耳光甩在秀儿的脸上,顿时青痕毕现。
“你真是一只白眼狼,我和月妈妈平时是怎么疼你的。你竟然这样报答我们!”华蕊跳到秀儿面前,啪啪几个耳光打得秀儿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