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把你和你爹娘都接到京城去。”小强子突然像在宣布什么誓言,说的义愤填膺,宝春眼眸一暖,随即笑了:“强子哥,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不过有希望就是好的。”
小强子默默的点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抬头道:“你呢?你如何打算?”
“我?”宝春眼里的光黯淡下去,她不是没想过,只是这样的她能做什么呢?卖去做丫头给家里贴补些家用年纪又太小,再加上现在家里也缺人手,她第一次觉得茫然,眼看着家里的银子越来越不够用了,光刘木匠抓药的钱就用去了大半积蓄,虽然其间也有骆青天免费送的药,可是终究不能靠人接济一辈子啊,况且刘氏又是心气极高的人。
见宝春面带愁容,小强子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宝春从小便和其他孩子不同,在村里的朋友并不多,从前刘木匠有着手艺,家里拜访的人也多,如今见家里落了难,从前来往的人也都避之不及,生怕被开口借钱。
“过了这阵子再说吧,爹这次伤的很重,怎么也要全都安顿好了再想以后的事,我相信,只要我们一家人还在,没什么挺不过去。”宝春再次换上了笑脸,目光坚韧的说道。
“是啊,只要一家人在一起。”
宝春没有留小强子久坐,药锅里还熬着晚上的药,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那背影逐渐被黑暗吞噬,前方又是一片冷清,宝春突然流下泪来,该走的总会走,她不知道她在哭什么,打开小强子留下的箱子,满满的都是木头小人,是自己笑着的,恼着的,叉腰的,发呆的,唯独没有哭着的,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吧,再大的苦和难都习惯自己扛着,这样也好,就让自己留在他心里的,永远是那个有点沉静的喜欢冷言冷语的却面带笑容的宝春妹妹吧。
刘家村本不算大,忙过了秋收便是很长一段时间闲在家里,赶上今年收成好,各家各户也是储好了粮食等着过冬,女人们闲来无事,邀着要好的便围坐在一起闲话家常,东家长西家短,好像把这一年的话都积攒到了这个时候说。
如今刘家村的大新闻不是谁家的猪和别家的狗跑了,也不是哪个寡妇耐不住寂寞上了自家公公的床,如今刘家村的风云人物是一个外来人,说起这个外来人也着实来的突兀,本是云游的道人,却不想行到此处实在饥饿难耐,便寻了一户人家讨口饭吃,农户自身纯良的性子,弄了碗剩饭本想着就此打发了道人也便罢了,没想到道人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竟给这家农户看起了风水,刘家村虽不算闭塞,村里人却也对神佛之说很是虔诚,听了道人的提示果断改了家中布置,却不成想进京赶考的儿子一举夺魁,争了个头名状元,一家人自是鞭炮齐鸣,挨家挨户的炫耀,当然也将此道人越传越神。云游的道人变成了久居,村长和村民甚至不惜凑钱给这位神道人拟神像,盖神坛,只恨没烧香供起来,道人受人恩惠良心不安,竟真的不再离去,在刘家村自立门户算起了命,时间久了,经道人指点的迷经被刘家村的村民奉为圣旨,都以活神仙称道,久而久之,道人也便不再是道人了。
宝春对这些自是不信的,且不说那家农户的儿子高中的事,这其中也有太多的原因,岂能因为改变了家中摆设方位便将人家自身的努力一棒子打死,只是对于村民神乎其神的传言,宝春也是一笑置之。
这天宝春熬好了药便匆匆出了门,每个月骆青天会托人送些免费的药来,之前宝春还犹豫着等父亲好些了便不再受人接济,可是刘木匠的伤突然又有了溃烂之势,家中的银两用的差不多了,她甚至看到刘氏偷偷拿着当年初嫁过来的嫁妆暗自抹泪,她没有多问,只是和骆青天派来的徒弟汇报了父亲的伤势,没想到的是骆青天第二日便亲自来了刘家村为刘木匠看伤,经过了几日的调理,父亲的伤势总算是好转了,而骆青天不仅分文未取,甚至还希望宝春能跟随他学医,受人恩惠自当报答,虽然宝春并不喜欢学医这条路,但是看在骆青天对她的赏识,半年以后若可以辨识的清楚各类药材还可以拿些工钱,她也便允了。
远远的宝春看到了每次送药来的阿毛,她一路奔跑向前,脸上带着笑,阿毛和小强子差不多大,据说三岁便跟着骆青天,只是这孩子天生残疾,一条腿长一条腿短,难免平日里受人嘲笑,性子也就内向了些,每次宝春冲他笑,他都会脸红的无地自容。
“阿毛,我熬药晚了些,你等久了吧。”宝春跑上前,仍是从前的性子,亲热的打着招呼。
阿毛脸一红,道:“没多久。”
宝春接过药,扬起笑脸,露出满嘴洁白的牙,“阿毛辛苦你了,下次若你来了直接去我家便是,每次都在村口,好像我多不好客似的。”
“不了不了,”宝春只是客气,不想阿毛又听出了别的意思,脸一红道:“我是外人,进出的太频繁会被别人说闲话。”
宝春歪着脑袋,很想拍拍这孩子的脑袋说声傻瓜,可是她才伸出手就想到自己如今的身高,不禁掩嘴笑了:“以后搞不好都是自己人了,还跟我客气。”宝春说着,一巴掌拍在了阿毛的胳膊上。
阿毛此时的脸红的像猴子屁股,在骆青天的众多弟子中,他的身体天生残缺,又在从医这方面十分没有天分,平日里也是受尽其他师兄弟的冷言冷语,他甚至想此生即便真的学不到师傅的皮毛,至少也可以为师傅跑一辈子腿脚,他本是个勤快性子,只是脑子总是记不住事,说话又说不好,虽知道面前的丫头对他从没有恶意,可是面对这样的触碰,他还是感觉到无所适从。
宝春没注意到阿毛的窘态,每次似乎这个孩子都是如此,说不上几句话就会脸红,总是和人保持着距离,她自顾自的低着头念叨着:“以后我应该会叫你师哥吧,呵呵……也不知道骆先生的徒弟们是不是都和你一样好相处。”
阿毛微微一愣,也不多问,心道是自己多想了,随即笑笑,道:“师傅对人很好,其他师兄弟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