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于谦没有说话,只是顺着彭老太爷所指看向远方,他似乎看到了父亲当年的奋不顾身,也看到母亲躲在一旁听着他的曲子黯然神伤,其实那只萧根本不是父亲送给母亲的,母亲一直都在自欺欺人罢了。
“那不是您的错,错就错在那个人太自私,他抛弃了所有,只为了自己快活,这样的人不见也罢。”彭于谦眼神不变,沉在心里的伤又岂是几句话就可以抹去的。
彭于谦扶着彭老太爷坐下,彭老太爷缓了缓继续道:“谦儿,我知你这些年一直记恨着你爹,可是那毕竟是你的亲爹啊,我也知道你在去年就已经通知那些出去找他的仆人们不要再找了,你做的所有我都明白,也不怪你,可是你万不可让恨占满了整个心,否则有一天你会像阿爷一样悔恨,你明白吗?”
“阿爷,你放心吧。”彭于谦眼神灼灼,目光肯定,只是他心里却暗暗发誓,他永远不会为了任何人悔恨,任何人都不会。
“还有,”彭老太爷顿了顿继续道:“段家小姐与你从小定亲,当年若不是镇山镖局,你爹大概就死在那次的送货途中了,你爹许诺过人家若日后生的是儿子,必结成亲家,你爹代表的是彭家,你对段小姐纵然是无心思日后也万万不可做那不义之人,以后成婚了若是没有爱,好生供养着便是,不要和镇山镖局起冲突,他们朝廷上可有人,我们做生意的,最怕的就是惹了官家,你要好生记住。”
彭于谦听罢半响后点点头,有些事不是他不愿意就可以的,在外人看来他或许是衣食无缺的大少爷,可是谁又明白他的身不由己,又是那个人,那个人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爱也便算了,还要来毁他的人生,简直可恶,虽然如此想着,彭于谦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道:“阿爷你放心吧。”
“至于那个小丫头,的确是个七窍玲珑心,人虽小却聪明乖巧,这次的寿宴我很是满意,甚至从未有过这样开心,若你心意已定,日后也可遵从自己的心,只是别太过,这丫头虽出身贫寒,却似乎很有主见,你这张冷面孔恐怕要吓着人家。”
彭于谦面上一窘装得若无其事道:“阿爷说什么,谦儿听不懂。”
“是真听不懂吗?”老太爷眯着眼笑的意味深长:“我的谦儿长大了,知道什么人对自己的性子,只是别人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若真是想挽留人家,也要改改你的性子才是,用克扣工钱来留住一个人,不是我彭家子孙所为,谦儿聪慧,不用我这个老头子说明白了吧。”
彭于谦眼神闪烁,面上微红,他掩饰着撇过头去,沉声道:“阿爷不要取笑我了吧。”
“哈哈,谦儿会害羞了,不错不错,看来那丫头比我老头子的魅力还大,咳……咳……”笑的过猛,彭老爷子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彭于谦赶紧拍着彭老爷子的后背道:“阿爷我送你回去吧,你身子需要静养的,我也要去铺子里清点这个月的货了。”
“也好也好。”彭老太爷点了点头,在彭于谦的搀扶下离去了。
夏风粘湿,天空中凝聚着大团的云山,偌大的荷园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蜻蜓压低了身子飞过荷面,心情烦躁。
才晴朗的天莫名就阴了,眼看着就要下雨,行人匆匆赶着路,偶尔抬眼看见与自己背道而驰的红衣女孩,她眼神呆滞,眼里还含着泪,多少让人有些心疼。
彭老太爷和彭于谦的对话还在耳边回荡,段婉欣的脚步从未有过这样沉重,她仰头看看天,黯淡的天空好似泼墨的画卷,只是这画卷太过苍白,她握紧拳头,突然目光一沉,叫道:“你是我的!是我的!”
又过去三天,宝春显然有些坐不住,彭府里的人个个跟她玩起了捉迷藏,叫她拿捏不定,倒是小强子和阿爹每天没事似的吃吃喝喝,也许早已习惯了彭府的推委之词,只是大家就这么耗着,谁也没点破。
在彭府的日子,小强子似乎变的圆滑了不少,再不似从前那般喜欢掉眼泪,而是学着华管家的样子礼数有度,没事还会和花房的丫鬟们调笑几句,看着他把人家逗的呵呵直笑,宝春只觉得这孩子有当花花公子的潜质。
这三天小强子总是神神秘秘的,多半时候不见踪影,回来后也总是在想什么心事,宝春不止一次的问他,他却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后来宝春也懒的问了。
这天,刘木匠终于接到了家中的书信,他神情有些异样,久久捏着信不说话,宝春倒了杯热水递给刘木匠道:“爹,是不是娘出了什么事?”
刘木匠回了回神这才道:“没有没有。”他起身将信重新叠起来放进信封,并收到了行囊里,看看门外四下无人,他轻轻把门阖上,回头撞上宝春疑惑的眼神,不免又说一阵叹息。
宝春知道肯定有事,她着急的询问道:“爹,到底怎么了你说啊,要是娘出了事我们大不了不要钱了。”
“没有没有,春儿多虑了。”刘木匠继续打着马虎眼。
“那爹爹为何锁着眉头,那信究竟说什么?”
见宝春询问的紧,刘木匠这才缓缓道:“不是咱家,是你强子哥。”
“小强子?他不是很好吗?早上还看他足足吃了两个馒头。”
刘木匠似乎不愿意多说,只是微笑着摸摸女儿的头道:“春儿啊,以后你要多关心关心你强子哥,他的确是个可怜的孩子。”
“爹是说强子他爹的事吗?你放心吧爹,春儿知道分寸的。”
“爹就知道你聪慧明理,比一般的孩子都要懂事。”刘木匠抚摸着宝春的丝发,脸上却隐隐露出不安。
“春儿,明日我们再拿不到钱,爹准备先带你和小强子回去,反正镇里的活多,我总要来的,到时候再登门来取便是。”
“不好不好!”宝春摇头道:“爹爹最是老实,若是那样,彭府才更会赖皮,若是他们不给,我们就在这住上个一年半载,吃也把那些银子吃回来。”
“我的春儿真会说笑。”刘木匠听女儿如此说脸上随即露出一个浅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