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们只是简单的问候,仿佛所有的心结就这样开了,像两个老朋友,无关于年少,无关于未来,甚至无关于现在。
“我来做你们的乐师,可好?”彭于谦笑的好柔和,完全没有当年的冷漠与疏离,这样的他反倒叫宝春很难过,这些年,他是不是失去了太多太多,又或者再也没有得到过什么,才会性情大变。
“好。”宝春简单的答。
宝春知道,她本应该拒绝,这个时候让彭于谦出现,无疑会激怒那个躲在暗处的段婉欣,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有的选吗?
还好这次东子表演的舞艺主旋律便是萧声,而彭于谦擅长的也刚好是箫,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这个时候出现,这个时候相遇。
“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擦肩而过的瞬间,彭于谦突然微笑的打量着宝春,甚至是刻意的讨好与恳求,见宝春不说话,他于是道:“不管谁对谁错,我希望你能给婉欣一条生路。”
宝春抬眼凝视着彭于谦,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波澜不惊,仿佛再说和自己不相干的事,她也知道他这样说并不是因为爱那个女人,而是作为丈夫的责任,他不会像自己的父亲一样抛弃妻子,却也因为对那个女人的愧疚而不安,终是他给不了对方健全的家,所以才想在宝春这里祈求一点安心。
见宝春还是不说话,眼里却有自己无法释怀的执拗,彭于谦只是淡淡一笑,道:“我明白了。”
比赛终于开始了。
有了前面的迟到,乐师出问题等一系列状况,人群已经开始流散,大家心中似乎已经认定了这场比赛最终的结果,也有等着看热闹的迟迟不肯离开,更有三流的看客在摇旗呐喊。
箫声渐渐而起,取自璃漪坊中的名曲《化蝶》。曲调唯美彻骨,随着乐曲东子翩跹而落,他足尖点地,犹如蜻蜓点水,带着初入人间的羞涩与胆怯,举手投足间又似乎灵巧的拿捏出细腻的内心情感,是一只蚕蛹在苦与痛的边缘挣扎拼搏的辛酸。
随着乐曲的层层深入,惊心动魄之感雀然而出,蚕蛹经过了蜕变化作美丽羽蝶,在人世间欢呼跳跃,寻觅着真善美的天地,他违背天伦,化为人形,寻觅那人间所谓的爱情,却因为人妖殊途,最终被惊雷打回原形,化作了那一只无依无靠的小蚕蛹,他整日以泪洗面,只盼能见到自己的爱人,而当他终于再次长出翅膀可以飞翔的时候,却只看到了爱人出嫁的红妆,他拼命在爱人的面前飞舞,希望她最终能认出自己,可是曾经的爱人却因为一时疏忽,和他匆匆而过,他终于无法忍受背叛,任由惊雷劈裂自己的身体,而爱人也在这个时候认出了他翅膀上的花纹,竟抱着他的尸体仰天而泣,三天三夜的哭声和祈祷感动天地,最终女子也化作美丽的蝴蝶,与男子永远在一起。
美丽的意境,感动的故事,让看到东子舞艺的人已经忽略了最初东子本身的光彩,而是深深被舞艺所折服,更惊叹的是,整个故事他完全是自己一个人表演,却让人丝毫不感觉拖沓和累赘,他身上的彩衣不断的变化着颜色,他的身体不断的随着乐曲翻飞成舞,让人叹为观止。
“好!”有人带头鼓起了掌,少了最初的逢迎,多了几分真挚和感动。
掌声雷动,在这个春末夏初的季节,谱写出一个新的传说。
燕无心从头到尾没有去看表演,而是凝视着吹箫的彭于谦,他顺着那个人的视线,看了看不远处流泪的宝春,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事,只是奇怪,他为什么心里如此憋屈。
另一头,段婉欣隔着竹帘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刚才的比赛她看的真切,而那个男子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只是却怎么也记不起来,直到彭于谦出现在那个位置,直到她看到了当年彭于谦眼里流露出的华彩,她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关于谁是天遂第一大坊的结果最终没有公布,作为最后选择的幕后人,公主府给出的回应只是还需细细斟酌。但是璃漪坊却因此名声大震,成功抢走了纤羽楼一半的生意,宝春趁热打铁,将风四娘的身份公开,外人只道是璃漪坊生生从纤羽楼手里抢了风四娘,并不知道其中真假,而与忆心歌坊的合作也在顺利的进行中。
看起来宝春的确算是赢家,而东子也在这之后成为了璃漪坊千金难求的舞者,风四娘的神话因此过去。
灯火阑珊,又是一夜笙歌起,纤羽楼门前的灯笼高高挂起,泛着奢靡的红晕。
一位身着华服的男子,通身的气宇轩昂,眉宇间有着一股子热血之气,好不英气威武,他骨节粗壮,一看便是练武之人才有的身段。
男子站于纤羽楼的门前,打量着头顶的牌匾,一双深邃的眼睛里流露出少有的温柔,身旁跟着的小厮忍不住打断他:“萧少爷?”
男子回了回神,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不用跟着了。”
“少爷,老爷知道了您来这里恐怕会……”小厮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这里有我一个故人,即便爹会责怪我还是要去看看,这个人对我而言,很重要。”萧子栋的眼神坚定,让一旁的小厮也无可奈何,只得叹口气道:“小的在这里等您。”
萧子栋也不反对,点点头便进了纤羽楼,才进了正门,门口便有人笑眯眯的迎了上来,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油头粉面,说话倒是极妥帖,带着几分生意人的市侩。
“萧爷,您来了。”男子仿佛等待萧子栋许久,眼神里却有萧子栋看不明白的暧昧。
萧子栋斜眼朝纤羽楼正厅望去,今天的纤羽楼仿佛特别冷清,只是这冷清里又多了几分庄重,仿佛专门在等待他一个人似的。
萧子栋刚在心里打鼓,就听面前男子道:“萧爷和我们姑娘是旧相识,怎可让那些浑人扰了清静。”
萧子栋眼神一眯,看起来似笑非笑,不过嘴角却流露出甜蜜的味道,那些年的记忆他永远也忘不了,随着时间越来越久,他的记忆也越来越深刻,如果说小时候的情感是自己不明白的,那么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那份悸动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