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已不再适合他们的生存了。蓝瑛说的没错：一切都发生了本质的变化，我们再没必要固守在过去的条条框框里去生活。我们感觉不到乏味、也感觉不到寂寞和没有情调感，但孩子他们能无时无刻地感觉到由我们为他们营造起来的那种乏味、还有那种寂寞再加上那种没有情调的枯燥生活！再说，他们后面还有夕阳和彩屏这两个隔辈之人，我们没有理由让他俩淹没在由我们营造起来的那些旧的条条框框的海洋里。”肖正春动情地用手搂过妻子，劝慰道：“我们不能因为年龄的迟钝而去捆住他们的手脚和心灵不让他们去追求、去设想、去完善并且享有他们应得的那种幸福和自在！我们的本意里并没有这些，也不存在这些不切实际地作为。”
肖正春十分动情地说道：“我们在大杂院里的使命已经圆满完成了。那是一段值得我们去回忆去赞美的历史。我们扪心无愧地送走了老人，尽到了我们的孝道。又满心欢喜地迎接了两个小生命的到来，并且尽职尽责地哺育了他们。我们没有失职，我们做到了最好。这应该成为我们的骄傲。但我们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沉迷在自己营造起来的这种自满和骄傲之中让自己一叶障目看不到现实更看不到自己已处的险恶——这种险象丛生的景致已经十分清晰地展现在了我们的面前，让我们不得不去为之感到惊讶又感到后怕：蓝瑛毫无疑问地已经成为你的第一大叛逆；德君又远离你，让你鞭长莫及！随他们之后的蓝芳，可能会成为你的又一个叛逆。”肖正春把话停顿了一下，动手捡起一块碎小的礁石向有水并伴有涛声的地方抛去，被抛出去的那块碎石很快落进海里溅起来微小的一点水柱。肖正春形象又生动地比喻说：“蓝芳的刻意追求和执意回避都有着独具匠心别出一格的目的，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对你采取的无情背叛。这种背叛绝不同等于蓝瑛明目张胆的那种抗争，它像抹了蜜的糖衣炮弹，在你欢欣鼓舞又激动的时候再去给你致命的一击，让你猝不及防又追悔莫及！就像人喝多了葡萄酒一样，嘴里感觉很甜美的时候，内心却已被葡萄酒的后劲所击倒。就像我刚才扔进大海里的那块石头一样总要溅起一个水柱，涌起些许的涟漪。我说这话绝不是骇人听闻，而是切实的现实和事实。蓝芳还在对你继续使用她的聪明和智慧完成着她那种比蓝瑛更加刻意的刻意，比蓝瑛更加高明的多的高明办法。”
张杏菊苦笑起来，笑的万般无奈。虽说是无奈，但在心里却感到了一种宽慰：“我并不为蓝芳感到失望。‘女大十八变’，她有权利去选择她自己的人生。她的刻意，她的执着和她的努力都没有偏离我的轨道，完全符合我对她的希望，也完全吻合了我的心愿，我没有理由去责怪这孩子。即便以后蓝芳真的去了国外读书，甚至移民国外不再回到本土，不再回到我的身边，我都不会感到伤心，我都会为她在心里感到骄傲。”张杏菊掩面抽泣了起来。
肖正春用手搂紧了妻子，心里很沉重也很难过甚至自责地谴责着自己：“你为我、为肖义付出的太多，而我却对你的孩子亏欠的太多……”
张杏菊抹了下眼泪，埋怨道：“不许你这么说，也不许你这么去肯定。我俩的选择都没有错，做的也没有过错。他们永远都是我们共同的孩子，我们有责任去分出主次来为他们尽责……是我显得太伤感了，让你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又这么胡说起来。这是不对的，让我觉得有点陌生。”
“可这是事实呀。”肖正春依然在争辩。
张杏菊执拗又耐心地开导说：“是事实也不许你这样去自责，是事实我也认了。你忘了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了吗？”
肖正春懵懂地问：“我说过什么？”
“你说过：‘成龙便是龙，成凤便是凤，成了虫，我们又能奈何得了什么？’”
肖正春苦笑起来：“这句话是指肖义而言。那时候这孩子太让我不放心也太让我感伤和失望。这不是我的至理名言，而是张阁祖当时劝慰我时说的话。”
“阁祖说的没错，我们应该有这样的心态。阁祖‘成龙、成凤又成虫’的至理名言适合我们所有的孩子。”张杏菊从肖正春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有些埋怨又有些自责地说：“早过中午了，我们该去吃饭了。本来打算出来好好陪你走走的，这下可好……都怪我太伤感了，弄的你的心情也跟着不好了。”张杏菊索性从她坐着的地方站立了起来，随手用力拉了肖正春一把：“来，快点儿，我有些饿了。”
站立起来的肖正春看见妻子豁然开朗又完全释放的样子，心里有种很宽慰的感觉。其实，这就是张杏菊的特质，也是她的个性使然：不管何时何地，自己心里有了多大的委屈，她都能很快隐忍，很快释怀。那种平静又无事的神态让接近她的人对她油然而生起一种敬佩并且感到宽慰。
肖正春同样拿出很释怀的样子，注视着张杏菊用手很仔细地掠了掠自己有些散乱的头发，又用手抻了抻自己有些皱褶的衣角，这才征询地问起张杏菊：“想去吃什么？”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今天由你选择，自主权完全归你。”
“既然这样，那我就做主啦？”
“嗯。”张杏菊很信赖地冲着肖正春点了下头。
肖正春便很大胆又自作主张地说道：“我带你起吃拉面好不好？”
张杏菊反问：“为什么要那么简单？”
肖正春说：“让你去感受一下我以前的那种生活情调，很有一番乐趣在心头。再说，我在家休假的这段时日里天天进入我口中的都是你为我特意烹制的鸡鸭鱼肉，把我像皇上一样的供奉起来。说句老实话，我已经开始腻歪那些东西了。换个口味去好好清淡一下自己的肠胃，也好让自己的肚肠回转过来。也让你去体验一下我当时的那种贫民又大众化的生活乐趣。人不应该忘本才对。”
张杏菊很不满地瞪了肖正春一眼：“你是在教导我呢，还是在指责我？该是我在这段日子里把你给宠坏了吧？”
肖正春大笑了起来：“你太冤枉我了，我要感激还怕来不及哩！”
张杏菊也笑地说：“算你还有点良心。快走吧，再磨蹭下去恐怕就吃不上拉面喽。”
肖正春摇头又肯定地样子做着模棱两可的回答说：“我是那里的老主顾了，以前走船归家前我总要去拉面馆吃一大碗干切的牛肉拉面，填饱肚子之后再提着为妈特意捎回来的‘麻酥糕’，在华灯竞放的大街上漫步走过欣赏一番之后再拐进那条幽暗的胡同里走进大杂院。这就是梅儿走后五年间也是我俩结合之前我回来时的生活情调，虽说有点悲伤和落寞，但我却感到很满足……”肖正春发觉自己是在有意的耽误时间，便很自责地吐了下舌头赔起笑脸来对妻子张杏菊说道：“那我们快走吧！话可以边走边说的嘛。”说完，肖正春已经提起放置在礁石上内盛海蟹和黄花鱼的塑料袋，然后用手很小心地搀扶着张杏菊慢慢步出礁石。
两人很快速地顺着来路折道而返。
气喘吁吁的张杏菊小声地责怪道：“你能否走慢一点啊？我一个老女人哪跟得上你那种大步伐。”
肖正春很顺从地放慢了脚步，又显得磨磨蹭蹭了起来。
张杏菊哭笑不得地责怪道：“谁要你学小脚老太婆这样的轻慢移步啊！”
“迈大步你嫌我走的快，移小步你又嫌我拖沓太慢了！你到底想怎样嘛？”
望着肖正春伪装出来的那副很委屈的样子，张杏菊终于忍不住地笑出声来说道：“你又在逗我了，呵呵……我俩还像来时走路的样子再走回去，好吗？”
肖正春老实有归顺地应承道：“好啊。”之后，便有意学起来时的样子悠闲又沉默不语地踱起步来。
张杏菊有些嗔怪地小声吼道：“喂，你成心气我又逗我是不是？你就不能开口说话吗？我走的有些累了，你说些话陪我边走边聊，这样我会感觉轻松些。”
“想叫我说什么呢？”
“接着你刚才的话题说下去。”
“我刚才说哪了？”
“我也记不得了……好像说你有点悲伤和落寞，但却感到很满足……”
“这个话题太感伤了。咱们换个话题聊聊吧。”
“还是什么都别说，快走去吃拉面最好。”张杏菊说完，索性迈开大步又带着小跑地朝她自己停放车子的地方走去。害得肖正春提着大兜子在后面一个劲儿地哀求道：“哎哎哎……你走慢点行不行啊？你等等我好不好呀？这个女人……唉……”肖正春再不敢怠慢，提着大兜子快速疯撵了上来。
已走近奇瑞车的张杏菊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看见肖正春已走到车边，便伸手为他拉开了车门让肖正春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看见肖正春依然还提着大兜子满脸是汗的狼狈样子嗔笑道；“你还提着这个大兜子干嘛呀？
还不赶紧给我。”没容肖正春递过来，张杏菊便伸手抢过肖正春手里的大兜子为肖正春关上了副驾驶那侧的车门，又转到车后拉开了车子后备箱的挡门，将大兜子放进去之后重新关好，这才绕到另一侧打开了驾驶座那面的车门坐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之后，忙伸手从车门的备件袋里掏出一条干净的小毛巾来递给肖正春说：“看你狼狈的样子！快擦擦汗吧……好好坐稳喽，再系上你的安全带，我可要开车了。我没去过你说的那个拉面馆……别光顾着擦汗了，好好给我指路吧。”
车子很快发动了起来，又很快驶离了海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