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世界上最怪异的婚礼,两个并不相爱的人,各自怀着对对方无比感激的心,心甘情愿地成亲,一切看似美好,却是假的。
屋子的正上方,摆着四个灵位,是他们相继离世的父母,何花的母亲去世最早,她刚来到人世间还未来得及睁眼看看怀胎十月生下她的母亲时,她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
当杨濂清朗的声音十分公式化并且毫无感情地喊出:“二拜高堂”的时候,他们对着四个木质牌位缓缓而拜。
最后那句:“夫妻对拜——礼成!”,听得她心痛到完全无法呼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人生已经走上了一条她不愿意走却根本无法控制的路。
直到此时此刻,何花才明白,所谓的假成亲,只存在于她的内心,在世人眼里,拜过天地和高堂之后,她和李山就是真的夫妻,不论他们之后在生活中以何种方式相处,他们都是铁板钉钉已成事实的夫妻了。
她和他,到底是谁亏欠了谁?
一滴泪,划过脸颊,滴到地上,瞬间消失不见,四周熙熙攘攘的嬉笑声忽然变得很遥远,她似乎被隔离在一个虚空中,在这虚空之中,看见了魏子清明朗的笑脸。
直到被李山牵进里屋,坐在床边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
李山在外面招呼客人,尽着一个新郎该尽的义务。
她记得自己很累,很困,模模糊糊中倒在床上睡过去,直到被一股重压压得喘不过气,才醒来。
睁开眼,一片大红,眼帘被红盖头遮住,原来,他还未替她揭开盖头……
平时老实憨厚的李山,也会这么心急。
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厚重的悔意。
伸手去推趴伏在身上的人,很沉,一动不动地趴在她身上,难道是喝醉了?
侧耳细听,院子里依然有喧闹声,说明院子里还有人,既然乡亲们没走完,李山就不会出现在这里,那……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是谁?
心里闪过片刻慌乱,抓起盖头扔在一边,终于看清近在咫尺的人,一个苍白着脸,昏迷不醒的男人。俊美男子她见过不少,其中容貌最好的当属孙仪,可是比起面前这位,又逊色三分,有一瞬间,她以为他是从画中走出来的谪仙,刚好在经过她身边时被狐仙附体,昏倒在了她身上。
关于这个男子的身世,多年之后回想起来,如果那时候足够冷静,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就应该相信他后来说的话——他并非凡人。可笑当时以为他脑袋受伤胡说八道,从未将他的话当真。
看清楚压在身上的是个容貌俊逸非凡的男子之后,饶是何花这样狡诈机智临危不乱的女子,也慌了神。在新婚之夜,在洞房里的床上,被莫名出现的陌生男子压住……想想都觉得恐怖。
还好他仍在昏迷,何花将他推下身去,让他侧卧在一旁,伸手探他的鼻息,很弱却并未断绝,使劲摇他,想要将他摇醒,呼喊的声音压得很低:“喂,醒醒!你是谁啊,怎么跑到我床上了?喂,醒醒啊!”
男子毫无反应,她推搡呼喊一阵不见效后,低低说了声抱歉,然后将他推下床,塞麻袋一样塞进床底。
等李山进屋后,再慢慢解释给他听,他一定选择相信她,虽然心里未必真的相信。
按照水莲村的习俗,整个成亲过程最热闹最刺激的场面莫过于闹洞房,不等新郎打发走所有宾客,那些好事的七姑八婆们早潜伏在墙角窗下等着戏弄新人了。
何花最担心的就是这个环节,因为那样就意味着,他们假成亲的事情很可能被“潜伏者”们发现。很奇怪的是,四周都很平静,没有鬼鬼祟祟的身影和窃窃私语的声音,一个听墙角闹洞房的人都没有。
难道水莲村人忽然集体转性了?
出了里屋,来到大门旁边,从虚掩着的门缝望去,院子里一共只有五个人——李山,杨濂,孙仪,小玉,三斤半,正围在一桌喝酒。
其他人都走了,为何他们还在?
一方面,何花很高兴他们能留下来,因为确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山渡过今天这一夜,另一方面,又怪他们为何还不走,因为李山平日滴酒不沾,这样一直喝下去,对他身体不好。
怀着这样矛盾的心情,她转身往里屋走。
不知道是谁在说:“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还是少喝为妙。”
“没事,我今天特高兴,就想这样一口接一口喝,一直喝到天亮,你们也不要走,陪我喝到天亮。”
那个老实憨厚的大男孩,何时也变得如此任性了,他不知道,新婚之夜喝酒到天亮,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