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的时代背景下,普通人已习惯于安定的生活节奏,习惯于平凡的生活际遇,对于他们而言,生活中即便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都会堆积、演变成心锁。它们会与人类与生俱来的惰性一起,把人牢牢地锁在井底。心能因此被禁锢,停止生长。在此种情况下,除非内心里有不平凡的志趣或挣扎,否则普通人一般都难逃碌碌无为的平庸命运,一辈子不知所谓,甚至是步入歧途……”——大江健秀《心锁的研究.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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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宁喜从小就是个害羞的男孩。
他渴望交流,但拙于与人互动。他其实不是反应慢,而只是不愿回答地随便。他心中有美丽的东西,但不知如何完美地表达。他从来不喜欢在课堂上积极回答老师的问题,一方面是因为问题都很白痴不值得积极响应,另一方面他站着而同学们都坐着看他时,他很紧张。
但他很聪明,也很好奇,因此小学的课程对他来讲从来都不是难题。而且只要他考试得了一百分,就会被老师点名表扬。所以他经常考一百分。
他知道了同学与他的差距。他觉得,他们总是在聊一些无趣的话,玩一些没有意思的游戏。
他也看到了自己和同学的差距。他曾经尝试跟他们踢球,赛跑,捉鱼,但总是表现得笨手笨脚不如人。四年级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加入了班级足球队,跟隔壁班踢比赛,他连着三次辜负了队友的传球,错失了进球机会而导致比赛惨败,这让他感到极度的抱歉和丢脸。当时队友中有个脾气奇差的同学吴小朋,当场发作推了他一把,骂他是个没用的废柴。从此,他发誓再也不踢球了。而三年级的时候他跟着别人去小溪里捉鱼,结果居然在岸边脚底一滑掉进了水里——而且他不会游泳——别的小孩都会,居然在一边嘲笑他呛水的样子,后来碰巧路过的一个男人赶紧把他捞出水面,才没让他的生命就此画上句号。但从此吴宁喜靠近水面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顺便一提,那个救命恩人碰巧就是给村里配种的老王。
总之,他曾经尝试融入的身边这个小小世界,却让他觉得无趣而又荆棘丛生。但他除了周边的这个小小世界,还有其它地方可去吗?
农村不是城市,中国也不是美国,“说走就走”的自由几个人能拥有呢?更何况是对于一个连互联网都没见识过的少年呢?
这一切困扰,他几乎独力承担着,而他的父母,几乎全程地缺席。
他渐渐地孤僻了。他没有地方可去,只好缩小到自己的世界中,活在自己构筑的世界里,偶尔从电视和书本里捡一些枝枝叶叶来丰富它、加固它——正好他的天赋也栖息在那里。
日子就这么安稳平静了下来。
直到那个炎热的下午。吱吱呀呀的床板声响划开了他的世界。
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他过早地接受了某些刺激。
他这才发现有些东西好像不是他能在自己虚拟的世界里能够得到的。而他想要得到这个东西的欲求,竟如此的强烈——因为它来自他身体的深处,来自人类几十万年的记忆洪荒深处。
他必须到现实中去寻找,为此他必须离开他的心理舒适区。
但他早已不习惯于外面的现实。他跟别人之间的交流,都只限于表面;他不懂得面对冲突,他害怕自己会伤害到别人,因而总是委曲求全,总是最大限度地降低自己的需求,不敢跟外界讨要更多的利益。没错,他是个安静的、人畜无害的小孩,但他是以委缩自己的方式存在着。
而如今,天然的欲求又催着他膨胀。
他迷失了。他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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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云跟着法厄同,跟踪着小吴来到了村南边的一户人家外面。这户人家的灯亮着,显示里面有人在活动。屋外面搭有一个牲口棚,从里面不时地发出一些牲口哼哼唧唧的声响。
小吴静静蹲坐在不显眼的屋角,似乎在等着什么。那样子很像一个埋伏起来的杀手在守株待兔。
师生两人停在暗处看着他,揣测着他的下一步行动。这一等,居然就是半小时。期间也没见小吴动上一动,或者有要离开的样子——他似乎很肯定能等来什么,就算是半个小时也值得等下去。但许云他们就没那么淡定了。他们对于小吴的行动完全是一头雾水。而且夏夜的蚊子正在狠狠地招待着他们,让他们这个等待显得有些难熬。
屋里终于有了些动静。
门打开,一个男人提着一只桶走了出来,走到牲口棚里,像是给他们送宵夜。
他再从牲口棚里出来的时候,桶已经空了,而牲口棚里面则是一片欢腾的吃食声响。
“嘿,这驴日的!”男人这轻轻的笑骂,听起来就像是对着自己的好兄弟推了一下之后发出的。
之后男人进了里屋。外面又是一阵等待。
十分钟后,男人又出来了,他换了一身衣服。看起来像是刚洗了个澡。
然后他吹着口哨走入了夜色里。
吴宁喜跟了上去。他瘦小的身影在夜色中很容易隐藏。
师生二人也跟了上去。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阵型拉开了大概有六十米的距离。
“蝉”来到了村东头的吴寡妇家。吴寡妇开门后喜不自胜地“嘿嘿”尖笑了一声,门没大开,但“蝉”一下就滑了进去,然后迅速地关上门,再闩上。
小吴走到屋后找了一处窗户,扒着不动了。
这一切简直是水到渠成。不管是偷腥的蝉还是蝉后面的螳螂,都跟演练过好几回一样。
看到这一幕,许云和法厄同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令人尴尬的短暂沉默。
还是法厄同先解了围:“小云,你要不要先回去?”他脸上似乎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可能因为他是外国人,对于这种事情不像中国人这么矜持。不过他似乎又能理解他这个学生的窘迫。
“不用了,老师。”许云脸上红红的,但还是下了某个决心。她要把精力集中在解锁上面,这是她面对的第一个案例,她不想为了一些无厘头的原因错失任何细节。
还好小吴没有让他们太难堪。他只是静静地扒着,听着,偶尔尝试着伸长脖子看一下,但似乎看不到,只好又老老实实缩头听着。
而许云他们离得太远,根本连听都听不到。不过他们拥有比听觉更敏锐的能力。
心流术。
如同戴上了红外夜视镜,他们不费什么精力,就能感知到近处那三个活体的心能活动状况。
屋里的两个,除了吴寡妇,自然就是村里最咸湿的“配种老王”。
干那种事的时候,人的心能活动往往也跟着达到巅峰状态。
许云他们“看”到,老王的心能光谱上,最突出的两个颜色就是就是“黄”和“紫”,分别代表了“融心能”以及“铁心能”。也许正是因为他出色的“沟通”、“互动”能力,让他总能轻易俘获一批妇女的心;而也很可能出于他能够“长时间坚持”的天份,他的相好们个个都对他死心塌地。
相比而言,吴寡妇的心能光谱平平淡淡,只有红色的“质心能”强度稍高于其它——应该是平日里农活干得不少吧,铁定是个使锄头开拖拉机的好手。
而门外的小吴,此时身上散发出的云心能的绿光,在黑夜里显得无比醒目。
相较之下,屋里那两团交织在一起的混乱的光简直弱得不堪入目。
当然,这一切只有许云跟法厄同看得见。
至于小吴在脑中看见的又是怎样一片风暴,只有他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