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狠狠地撕扯自己的长发,深陷入回忆的痛苦,颤抖的闭上眼睛,可那双手还是伸了过来,顺着她的勃颈下滑。绝望至极,她目光散乱的抬头望了一眼司马睿,但见他冷漠的望着自己,仿佛在等着她开口,等着她认错臣服……她突然低低的笑出声来,晶莹的眼泪缓缓流下,没有了任何存活的勇气,转身对着墙面,一头撞了上去。
几乎同时,司马睿拔出架上的宝剑,一剑刺穿床上的太监,鲜血顺着剑身淌了下来,太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立刻暴毙。而他此刻的面色苍白至极,慌忙上前抱起孟央,她的额头于红着鲜血,闭着眼睛死死的昏睡,眉眼之间终于不再有任何的慌张。
生平第一次,他突然感到慌张,想着她兴许不再醒来,心里前所未有的惊恐,是他逼得她寻死,她竟然这样刚烈。
慌忙请了太医,却没敢再看她一眼。
他十五岁当上琅邪王,八王之乱的时候没怕过,独自带兵打仗的时候没怕过,多次命悬一线的时候没怕过,他这一生从未怕过任何人,身上的伤不计其数,然而今时今日,面对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子竟然心生惧意!
他怕她吗?若是怕怎么肯留她在身边?他不怕她吗?若是不怕又怎么一步也不敢靠近。
他真的还是那个毫无畏惧的琅邪王吗……
半年后。
天空飘着雪花,又是很冷的冬季了。
屋内烧着旺盛的火炉却没有半点烟熏,反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也难怪,刚刚那碗苦涩的汤药方凉了很久才喝下,可不是满屋飘香。躺在床上悠悠的醒来,她只觉得出了一身的薄汗,这炉火烧的太旺了。
面色有些微微的苍白,轻唤一声,“小桥。”
随即就有几个宫人走了进来,缓缓下跪,“小桥去厨房了,娘娘有何吩咐?”
孟央禁不住叹息,半年来,她的身边无时无刻有着这么些婢女。也难怪,自从那日在皇宫内受惊吓,她疯了好一阵子,把自己关起来不吃不喝,一旦有人接近就拼命的撕扯自己的头发,为了防止意外,她的身边被安排了大批的宫人,直到后来逐渐康复才减少了看守。
王府的所有人都知道琅邪王妃疯了,她便也习惯,疯了自有疯了的好处,最起码她又安然的活过半年,这半年里再没见过司马睿,也算是因祸得福。
眼下小桥不在,她只得开口道:“把窗子打开透透气。”
宫人赶忙答应着前去,窗子一开,外面的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着,她眼中闪过惊喜,“外面下雪了?”
宫人回答:“一早就下了,现在应该很深了。”
王府别院的长廊里,她披着暗红色的大氅缓慢的走着,嘴角漾起深深的笑意,禁不住就伸出一只手掌放到长廊外,晶莹的雪花三三两两的飘落掌心,一片微寒的湿意。这雪下得真大,院中的灌木仿佛披了件白色大氅,整整齐齐的立在那,周围都是纯白的世界,如此干净。
出神间,身后的婢女上前小心道:“娘娘身子不好还是回屋吧,手炉应该也凉了。”
她微微叹息一声,不愿她们为难只得遗憾的有转身离去。走出很远还不忘回头看看周围的景色。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走廊拐角处,远远传来一阵抑扬顿挫的童音,引的她停住脚步,忍不住就要过去。身后的宫女赶忙劝阻:“娘娘别去了,是二王子在背书。”
她有些好奇,“这么冷的天怎么在院中读书?”
宫女回答道:“二王子年纪小,荀夫人总要他背诗词,学不会就要受罚,这不是第一次了。”
冰天雪地里,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院中瑟瑟发抖,身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嘴唇也冻得发紫。然而他仍在断断续续的背书,雪花继续飘落在他身上。
禁不住酸了鼻子,她走上前,解下身上的大氅将他裹紧,“不冷吗?”
小小的孩子,脸色都已发青,抖了下身子,瞪着大大的眼睛结结巴巴道:“虞……虞娘娘?”
她一愣,接着眯起月牙般的眼睛笑的灿灿的,“是,我是你的虞娘娘,这么大的雪为什么在这读书?”
“母亲说,在雪地里念书脑子才会清醒,会变聪明。”
“可是,万一染了风寒可怎么好?等雪停了再读,好不好?”她忍不住担忧道。
小孩子的眼眸纯净,带着一丝惶恐,“母亲会生气的,她说我太笨了父王不会喜欢我,那么也不会喜欢她。”
孟央眼中柔软,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不会,天下的父母都喜欢勤奋的孩子,但在雪地里挨冻不会变聪明,而会变成傻孩子。”
他愣了愣,仍旧不敢,“母亲会生气的……”
她笑着伸出自己的小指,“虞娘娘为你保密,她不会知道。”
他终于笑了起来,重重的点了点头,“嗯!”
二王子名叫司马裒,不过六七岁的样子,她不禁想起小妹孟河苑,那年她也是这样的年纪,站在迎春花盛开的眼中,洋洋得意的背着论语,可是荀夫人怎能如此狠心。她心中一阵难过,越发疼惜这个孩子,拉起他的冰凉的小手就要离开,刚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严肃的声音:“裒儿,你想惹母亲生气吗!”
转身望去,远远的长廊下站着一个比司马裒略长两岁的孩子,却又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稳,一身贵气的锦衣,他生的很是俊美,微微泛着金色的头发,高鼻深目,反而更像正统的鲜卑人。心里猜测着他应该是大王子司马绍,但又有些微微的诧异,因荀氏是鲜卑人,他与司马裒虽为亲兄弟,司马裒却更像汉人。这样想着,他已经走上前行了礼,“司马绍给虞娘娘请安。”
孟央笑着点了点头,“你一直在那看着弟弟吗?”
司马绍平静道,“背不出就应该受罚,这是规矩。”
“是琅邪王府的规矩?还是你母亲的规矩?”孟央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