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步的走上前去,直到站在他们中间,良久,有风吹过,她缓缓的伸出手,咬着嘴唇,握住了司马睿的剑,剑身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滴落,他的眼中满是惊惧,不敢置疑的望着她:“央央,你……”
“司马景文,别打了,咱们回家。”
她摇着头,手在抖,眼中却是氤氲的湿润。他怔住,最终妥协的放下剑,一把扔在地上,目光望着王敦:“让本王带她走,你我的恩怨从此两清,日后我不会动你及襄城母女一根汗毛,本王说到做到!”
王敦的剑仍旧指着他,褐色的眼眸闪过一丝嘲讽:“想走?除非她自愿跟你离开。”说着,他将目光望向孟央,开口道:“你说了,今晚花一定会开,七日之约未满,你不能走。”
她果真一愣,低垂着眉眼,他们有言在先,她怎能就这样离开。可是司马睿,他是断不会留她在此处的。正不知如何是好,王敦的声音已经柔软下来:“明日一早,我亲自送你回去,求你。”
求你……他何时这样求过别人,她心里一酸,下意识的就要点头,却不知司马睿的双手紧握,青筋毕露,很快又松开,望着她一字一顿道:“司马毗死了。”
她当真震住,久久的回不过神:“你,你说什么?”
“石勒屠杀十万士众,匈奴大军势不可挡,皇上归罪于司马越,下旨将其贬为县王。几日前,毗儿与宗室三十六位藩王返回东海国,行至洧仓,被石勒拦下,殊死厮杀,但最后还是难免一死,连同三十六位藩王,皆被石勒所杀,逼得龙骧将军李恽杀妻逃亡,东海裴妃被俘,下落不明。”
司马毗平日与他很是亲近,如今落得惨死,他的面上确实沉重,继而又道:“消息传遍大晋,想必河苑也已经知道,你当真要留在此地,就不怕河苑郡主有什么差池?”
她尚未从司马毗已死的消息中回过神来,脸色很是难看,想到河苑更是心在颤抖,抬起头望向王敦,目光带着凄然的哀求:“处仲,我……”
她没有说下去,因为王敦已经蹙起浓眉,面上有着令人不忍的神情:“你连这最后的机会也不给我吗?”
进退两难,她不知所措的站在那,方才握住剑刃的手心流着鲜血,红的如此刺眼,死死的咬着嘴唇,她最终开口:“处仲,求你。”
处仲,求你……
话说出口,王敦已经败下阵来,缓缓将剑放下,低低的笑了一声,凄凉至极:“你走吧,我说过会让你自愿离开。”
王敦的面色很苍白,手中的湛卢剑放下,像是不愿看她,缓缓的转过身去,脚步却有些踉跄。她不免心惊,想起方才的打斗中,他似是被司马睿划伤,于是开口道:“处仲,你受伤了吗?”
他穿着暗紫色的锦袍,颜色极深,很难看出是否有血的痕迹,听到她这样问,随即轻笑一声:“这句话,你该问他。”
她这才反应过来,目光望向司马睿,见他面色平静,但一只手却捂着腹部,果真有鲜血源源不断的渗出!她当下惊惧,快步上前,颤抖着手想要为他止血,眼泪控制不住的流出:“司马景文,司马景文……”
他握住她的手,她这才发现他的手心全是血,恐惧袭来,自己竟然这样粗心,竟然没有看到他一直死死的捂着腹部,竟然没有注意到他故作平静,但额头上已经隐隐冒出冷汗。
“没事,这点小伤,死不了。”他随口笑了笑,紧握着她的手:“别哭,咱们回家。”
笑容略显苍白,她含泪连连点头,不顾手心的疼痛,任由他拉着自己离开。
赤骥马就在眼前,他紧握着她的手,一步步上前,经过王敦身边,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突然举起湛卢剑,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司马睿面色顿时阴沉:“你反悔了?”
他并未理会她,甚至不曾看他一眼,开口对孟央柔声笑道:“你忘了探月。”
她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轻轻挣开司马睿的手,道:“等我一下。”
转身跑到溪边,探月正津津有味的吃着青草,她俯身温柔的抱起它,匆匆返回,目光望向王敦,顿了顿,道:“处仲,别等了,昙花不会开了。”
他含笑不语,就这样站着,缓缓放下手中的剑,最终开了口,却略显勉强:“好,不等了。”
她微微垂下眼睑,跟着司马睿就要离开,骑在赤骥马上,最后望了他一眼,他没有看她,身影看上去如此清冷,背对着他们,道:“不管你信不信,她是世上最干净的女人。”
她一愣,怎么也想不到,此时此刻,他还想着为她解释。王敦,他对自己始终是情真意切的。
司马睿的目光却已经收紧,天色就要黑了,他手握缰绳,望向远处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深意:“当然,她是本王的女人。”
他不禁笑了一声,苍白而无力,顿了顿,又沉下声音:“我王氏世族拥兵自重,一向为朝廷所忌惮,但此刻我王敦对天发誓,只要她安然无恙,王氏一族将誓死为王爷效忠,永生永世,永无不臣之心。”
他说着,终于转过身,抬起头,一动不动的望着他:“但倘若有一天,你负了她,不管你是高高在上的琅邪王,或者权倾天下的大晋皇帝,你所拥有的一切,我王敦必将摧毁!”
字字决绝,句句坚定,他的眼神带着吞噬一切的黑暗,使得孟央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而司马睿就这样与他对望着,许久,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本王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永远都不会。”
他是自负之人,他更是自负之人,眼神拼杀,仿佛刀光剑影。
马蹄声渐远,他带着她离开了……只剩下他,天长地久的站在着,明明是盛夏,偏却冷的刺骨。
久久的站着,暮色笼罩荒野,也不知支撑了多久,直到再也支撑不住,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湛卢剑立在青草地上,草地上滴落着鲜红的血,血腥味充斥着四周。
颤抖着手扯下外衣,脱去暗紫色的外袍,白色的里衣已经被鲜血染红,肩膀处渗着鲜血,被剑刺伤的伤口隐隐作痛,可是,他感觉不到疼,麻木,除了麻木别无其他,因为,疼的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