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仲,它叫什么?”
“去问它娘啊,我也不知道。”
“哦……”
“处仲我们要不要把它放回去,它娘找不到它多着急。”
“我都忘了是在哪儿捉到它的,放回去万一被狼吃了呢?”
“哦……”
“处仲咱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好啊。”
“那,你说叫什么?”
“兔子啊。”
嘴角的笑不禁抽搐了下,她哀叹一声,轻轻抚摸手中的兔子,安慰道:“放心,我不会叫你‘兔子’的。”
“喂,什么意思啊,它本来就叫兔子好不好!”
点燃着篝火,青竹上的鸡肉“滋滋”的响,香味飘来,见她馋得很,王敦将率先烤好的鸡翅拿给她,叮嘱道:“小心烫到。”
早已按耐不住,她赶忙接过,香味直钻鼻里,可是又很烫,于是吞了吞口水,鼓着腮帮子“呼呼”的吹着鸡翅,引得王敦一阵大笑。
美美的吃着烤鸡翅,还不忘笑眯眯的追捧:“处仲,真好,有你在永远不用担心挨饿。”
“挨饿?”他不禁好笑:“你饿过肚子?”
“当然,天下纷争,百姓哪里有好日子过。”她点了点头,慢慢的回想道:“从前在家乡,依山傍水之地,总不至于太惨,没东西吃的时候可以上山挖树根、挖野菜。后来蝗虫作祟,所有人都在挨饿,树根野菜也就没了,不过我会将襟带勒紧,这样的话就好很多,一天只喝一碗汤水,也可以撑下来。”
那都是许久之前的事,如今回想起来只觉恍然如梦,于是又道:“不过后来我沦落建康城,住在贫民窟的时候是真的没东西吃,就连乞讨也不如别人,那时才是真的挨饿,可以好几日不吃东西,实在饿的不行了,就去城内翻人家的泔水桶,总能找到残渣剩饭。”
提及那段凄惨的日子,她的面上没有丝毫的悲愤,反而嘴角一抹浅笑,带着一种岁月安然的美好。而王敦却是真的心疼,眼中的疼惜如此之深:“梦儿,我只恨自己没有早些认识你。”
她抬头看他,禁不住笑:“你该庆幸没有早些认识我,否则我一定活不到今日。”
她本就是说笑一般,他却面色更加沉重,想起自己曾经千方百计的想要杀她,如今看来恍如隔世。
“处仲,你快看。”带着惊喜的声音,他随即低下头去,才见她撕下一小块鸡肉放在地上,饿极了的小白兔正狼吞虎咽的吃着,她的面上带着得意的笑:“你看,昙月果真不是一般的兔子。”
他忍不住想笑,开口却故意道:“昙月小筑是我为竹屋起的名字,你可不能乱用。”
“什么嘛,它叫‘探月’,才不叫‘昙月’,探上明月见嫦娥,我们探月可不是一般的兔子,它是只小玉兔。”
她狡猾一笑,机灵的模样使得他颇为无奈,叹息着摇了摇头,指着兔子道:“吃肉的小玉兔,跟你的主人一样狡猾。”
夜色已深,她却没有丝毫的睡意,这些天日夜颠倒的生活,使得她早已习惯,眼下就披着狐肷大氅,与王敦一同守在岩洞外。
依旧是漫天的繁星,她与他坐在草地,周围很静,抱着怀中的兔子,她不禁含笑道:“处仲你听,探月睡着了。”
他不禁好笑:“你竟然连它睡着了也听得出?”
“当然,我听到它的呼吸很平稳。”她一副认真的样子,嘴角扬起:“你仔细听,静下心来,可以听到很多声音,夜风的声音,蛐蛐的声音,鸟儿沉睡的声音,甚至,花草的呼吸声。”
“哦?”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她:“那你听得到花开的声音吗?”
提及花开,她这才将目光望向昙花的枝茎,不由得轻叹:“已经五天了,它们还会开吗?”
王敦亦是望着那片锯叶,目光略显低沉,面上看不出任何深意:“会开的。”
“处仲,你可知昙花的传说?”她微微侧目,望着他。
他摇了摇头,开口道:“什么传说?”
“相传昙花原是天界花园里最普通的花,不及牡丹华贵,也不及百合纯美,毫不起眼,但她爱上了每日从身边经过的韦陀菩萨,一心的仰慕他,想要开出最美的花给他看,所以潜心修炼,只盼有朝一日引起他的注意。她经历了千百年,千万年的修行,终于可以开出最美的花,却不知天界是无情无欲的,表露心迹之时触犯天规,天帝大怒,将她贬落人间,命其只能在夜间盛开。”
她娓娓道来,继而叹息一声:“昙花不忘韦陀菩萨,得知每年暮夏时分,韦陀菩萨会在此时下凡为佛祖采集朝露,于是聚集一年的精气,只等他下凡之日瞬间绽放,却不知菩萨会在黎明之时而来,她只能在夜间盛开,千百年来,孤独的等候在深夜,昙花一现,只为韦陀,却是注定的无缘相见。”
她说完,发觉王敦正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不觉一愣:“这是流传于佛法之间的小故事,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佛图澄师父是这样说的。”
他但笑不语,目光望向昙花枝茎,很久,再次开口:“若是虔诚,佛祖也会为之动容,梦儿,我们会等到花开的。”
她从不知为何一定要等花开,在此时却感觉到了他的坚决,更是感觉到了他的虔诚,于是迟疑道:“为何一定要等昙花开?”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沉默显得异常悲伤,仿佛无边无际的情绪找不到出口,无法被外人看穿,也无法对别人道尽。
夜风微凉,她不禁裹紧了身上的大氅,陪着他一直的坐在那儿。漫天繁星,郊野无垠,就好像真的可以地久天长的等下去。
黎明的时候,她已经躺在草地睡去,清晨的露气湿重,又是毫无结果的一夜,王敦望着身旁熟睡的她,目光禁不住柔软,他当真是等了整夜,此时却毫无睡意。抱着她返回竹屋,连同那只名为“探月”的兔子,也被他提着耳朵带回,一动不动,不知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又在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