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她不由得心里一乱。
她轻笑一声,颇为惋惜的叹息:“安胎药里的朱砂,根本不关王爷的事。”
宛如晴天霹雳,震得她久久回不过神,半晌,哆嗦着嘴唇,颤抖道:“你说什么?”
“从头到尾,王爷毫不知情,他纵然怀疑过你与安东将军的关系,但从没想过不要这个孩子。从头到尾,都是梁夫人的主意,怪只怪她太过奸诈,良玉确实有一要好的小姐妹,就在梁夫人身边当差,梁夫人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使得那宫人长了浑身的脓疮,良玉为了她的性命不得不从……而我不过是随意的说了几句,娘娘就找来了香晴质问,您难道忘了,梁夫人也算因您而死,而且是即将临盆,一尸两命,她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你死,香晴忠心耿耿,怎会辜负?”
那日,司马睿得知孩子没了,他从背后抱着她,再三的压抑,终究强忍不住眼泪,那个孩子,也是他的至亲骨肉啊……他甚至为孩子起好了名字,司马冬儿,冬儿……
可是她那样恨他,甚至那样冷漠的对他说,我再也不用喝安胎药了,你哭什么……
而她那样残忍的告诉他,她从一开始就是田四的女人,她怀了斛律浚的孩子,接着又跟王敦在一起,她甚至告诉他,那个孩子,她不知道是谁的,处仲的?他的?
他绝望至极,撕心裂肺的痛着,可他竟不曾怨她一句,他只是不停的哀求,甚至跪在地上失声痛哭,他的声音抖的不成样子,不断的重复。
“央央,我爱你,别这么对我,求你别这么对我。”
“我不在乎,央央,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不在乎你是谁……真的,我不在乎,所以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爱你,你就是我的命……没有你我会死,我会死。”
“那日,我从东海国回来,在郊野找到了你,你正赤着脚在溪边捕鱼,你听到声音回头,你笑着说处仲你回来,你笑的那么开心,那一刻我对自己说,我爱你,我也能给你那样的笑容……”
“央央,我错了,我已经改了,我一定好好对你,你不喜欢梁楚儿,所以我让她离开了,她死了……你不爱我,没关系,你可以不爱我,但是求你别这样对我,别离开我。”
说到最后,他失去了一切的信念,死死的抱着脑袋,蜷缩着身子绝望的哭,他哭着说:“我爱你,我爱你,央央,没有你我会死,你就是我的命,你是我的命……”
这句话,她从来没有信过,可是这一刻,她面如死灰,她相信,她便是他的命。
面如死灰,心都被挖空,是她自己亲自挖空了自己的心,那个爱了一生的男人,是她辜负了他,以这样决裂的方式,狠狠的辜负了他……急痛攻心之下,她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锦被染红,她看到了眼前绚烂的红,接着是漫天的红,她什么也看不到了。
呼吸不过,渐渐的窒息,这一刻,她听到石晴儿哽咽的声音:“不要怪我,说到底是你自己不肯相信王爷,你从来只怪王爷不信你,可曾想过你又有几分信他?”
一个“信”字,毁了她,也毁了司马睿。
缓缓闭上眼睛,眼角流落的泪水,是温热的……就如同那年的雪后,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在府外的长街上追赶他的脚步,雪地那样滑,她跌落地上滴落了眼泪,但是一瞬间,就听到他叹息道:“你哭什么?”
那日,阳光洒在雪上,那样晶莹剔透,美好的不真实,她被他抱着回府,勾着他的脖子,耳朵贴在他胸膛,不觉的红了面颊,一抬头就看到绚烂的阳光,于是咬着嘴唇轻声在他耳边道:“天放晴了。”
“是啊,天放晴了”
那日,他微微仰着头,望向天空的侧脸有着世上最柔软的弧度,他眼中带着笑意,温柔的回答了她。
琅邪王府前堂,重臣满座,司马睿坐在鎏金座椅,玄纹云袖的墨色锦袍,微微仰着身子,一只手有意无意的扣在桌上。剑眉微蹙,薄唇微抿,眼眸深邃的望着众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王导站在一旁,面色是同样的严谨,透着不容忽视的野心:“王爷,征西军一路镇压叛乱,首战告捷,不久前处仲率领周访、陶侃、甘卓等部将,水陆齐发,十万大军杀向东蜀,历数十战,大败流民起义,流民头领杜弢弃械投降。如今中原无主,王爷为大晋鞠躬尽瘁,劳苦功高,吾等愿追随王爷,成就千秋霸业!”
慷慨激昂的一番话,意在劝司马睿登基为王,满座的权臣早已按耐不住踌躇,纷纷起身,异口同声的齐呼:“吾等愿追随王爷,成就千秋霸业!”
震耳欲聋的呼声,司马睿似是在斟酌,但很快故作叹息一声:“本王身为大晋丞相,理应为国操劳,怎可居功自傲。”
“王爷是天命所归,有何不可!”都乡侯纪瞻突然上前,义正言辞道:“皇上被汉国掳去,我大晋颜面尽失,天下大乱,百姓苦不堪言,王爷在国家危难之时,操劳国事,心系万民,且问天下谁还能担当得起霸主之位?我大晋王朝,难不成真要交到一个落逃长安的皇太子手中?”
“若要将天下交到那皇太子手中,臣定不答应!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如何撑得起我大晋王朝?”
“对!我大晋需要的是王爷这样实至名归的霸主,不需要一个毛头小儿!”
“王爷是天命所归,臣等正是仰仗着王爷威名,齐聚健康城,誓死拥护王爷登位。”
众臣纷纷起身,言语激烈,踌躇满志,只等司马睿一句话,可是他仍旧在犹豫,又是一声叹息,道:“得你们誓死拥护,本王何德何能?皇上在位之时,朝堂之上,本王曾经立下誓书,誓保吾皇,永世不得登位。如今怎可出尔反尔,枉做小人。”
话音刚落,只见王导上前几步,转过身去面对众臣,从袖中拿出一道诏书,目光扫过大堂:“洛阳沦陷,朝臣如群鸟做散,这份诏书乃是从皇宫中带出,皇上被汉国掳去生死未卜,臣认为这份诏书理应随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