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苑上前死死捂住她的耳朵,安慰着可怜的姐姐,可是那帘外的声音太过清晰,每一个字都使人痛彻心扉。
“为什么?你骗了我!我会杀了你,我说过会杀了你!”
此时的王敦已经失去所有的理智,强烈的恨意涌上心头,他心心念念的女人,竟然早就算计好了离开他,甚至没有只言片语,更可怕的是,她早就和司马睿串通好了害他,利用他对她的爱,成功的给司马睿创造了机会夺取他的一切,一定是这样,否则司马裒为何偏偏在此时出现?为何司马睿如此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她?一定是这样,否则她为何不肯出来见他?
“梦儿,出来给我一个解释,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只要你开口说一句话,我便信了你。”
没有人能够体会他绝望的心情,就连他自己也忘了疼痛到麻木是怎样的过程,从始至终,她没有一句话。
而司马睿的面色却逐渐阴沉起来,他原本并未对他起杀心,如今的王敦用不着他动手,只因他杀了王澄,王衍定不会放过他,他犯不着亲自动手,一来使得王导心里不痛快,二来王敦与他多年情谊,他不愿落个残忍的名号。
可是他由不得这些了,眼前的王敦明显不再是那个自制力惊人的王刺史,他竟抽出了湛卢剑,想要杀他的王妃。
司马睿缓缓举起了右手,赵亚等人立刻心领神会,正欲动手,一直跟在王敦身边的副将周访突然抽出长剑,一时之间剑光略过,原本后退三尺的精兵纷纷上前,手握的长剑锋利而凌冽。
“谁敢动大人!我周访第一个不答应!”
双方对峙之间,明显的势均力薄,这个场景也是司马睿不愿见到的,若真的动起手来,王敦在人数上占尽了优势,可是他料定这些人没有这个胆子。
赵亚将手中的剑指向王敦,目光却扫过对面众多的将士:“大胆!王爷在此谁敢造次!”
士兵们面面相觑,紧握的刀剑也不知如何是好,双方僵持之中,突然马车上的帘布挑开,一个娉婷的身影走了出来,竟是面带担忧的河苑。
从她出来的那刻起,王敦的目光便一直望着她,而她在这样的目光下有些害怕,目光躲闪道:“处仲哥哥,姐姐说,是她对不起你,你若要杀她,也请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她说完,又上前走到司马睿身旁,低声道:“姐姐说,请王爷遵守承诺。”
河苑硬着头皮说完,目光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王敦,只觉他的神情漠然的令人恐慌,仿佛暴风雨到来的前奏。
周访明显也感到不安,随即上前跪在他身边:“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真要与王爷作对只有死路一条,为了一个女人落得这样的下场,只怕众将士难以心服,大人三思啊。”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只见他突然抬起头一动不动的望着司马睿:“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还不动手?”
司马睿确实在犹豫,他一直忌惮着王敦,虽然他现在已经斗不过他了,但他方才亲口说出会杀了他的央央,事关她的安危,他不能留下任何的祸端。
可是,他又太过了解她,一旦真的杀了王敦,他和她便真的回不到从前了吧,她向来不喜欢他杀人。
“处仲,你与茂弘一直是本王的左右手,本王怎么忍心杀你,这件事就此作罢,扬州你也不必回了,日后就待在湘州好好反省吧。”
他可以不杀他,但绝不可能留下他,湘州距离建康城较远,荆州却是王氏家族精英汇聚之地,一旦他回到那里,王衍定会设法除掉他,王敦必死无疑。
“谢王爷开恩。”
王敦面无表情的谢了恩,目光最后望向触不可及的马车,接着道:“王爷如此宽宏,臣为刚刚的行为深感不安,有心向王妃娘娘赔罪,请娘娘恕臣鲁莽之罪。”
话音刚落,谁也没有料到,他突然举起手中的剑,眼中闪过极重的戾气,将那湛卢剑刺向自己的胸口,甚至听不到任何的声音,瞬间鲜血迸发,淋淋的顺着剑身流淌出来。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周访更是大惊失色的想要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大人!”
可是他推开了他,额头上豆大的冷汗,嘴唇也颤抖着苍白的颜色,狠下心再次握紧剑柄,将刺入胸口的剑身一把拔了出来!
一只手不自觉的按住伤口,他终于支撑不住的跪在地上,源源涌出的鲜血染红了手掌,他却仍是固执的望着那马车,直到车帘再次掀开,那朝思暮想的人儿终于出现眼前。
可是他的眼前已经开始模糊,望着她含泪而震惊的眼眸,牟足了全身的力气,低低的笑道:“你出来了,看到没有,这血将用来祭奠我的梦儿,从今以后,我的心死了,我也死了……”
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力气,每一个字都牵扯着剧烈的疼痛,湛卢宝剑削铁如泥,即便他穿着用来防御的铠甲戎装,仍旧被刺伤的鲜血淋淋。
但他又怎会让自己轻易死去,他的人生从来都掌控在自己手中,从今以后更是如此,他这一剑刺向胸口,却有偏离了心脏,这样处心积虑的刺伤自己,只等着上天的决定,若是他王敦就此死去,这便是他的命,若是他还活着,就是上天赐给他新的生命,他必定杀尽天下负他之人!
“梦儿,总有一天,我会送你去见死去的王处仲,这是你欠他的……”
这是他对她最后的话,还未说完便疼痛的失去意识,沉沉的昏死过去。
琅邪王府还是从前的样子,时光仿佛停留在那日出府狩猎的前夕。
满满的阳光倾洒在院子里,温暖而明媚。这世间的一切都会变化,人会变,物也会变,可唯独这太阳,日复一日,亘古不变的照耀着。
这是她回到琅邪王府的第九天,想是司马睿下了命令,此次归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异样,甚至整个王府平静的难以想象,仿佛她从未离开过,这一年多的光阴莫名的丢失了一般。
一切都没有变,却又仿佛一切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