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恍如一梦
他徐徐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无比广阔深渊的大地上。他就知道他最终还是来了这里。无数日夜的艰难跋涉，只是为了这个让他和她魂牵梦绕的地方。
这里的天空是淡蓝色的，偶尔会有几丝美丽的光带掠过。无数璀璨的冰晶从极远的地底深处喷射出来，汇成一股冰流，如一根巨大银针般立在这个世界的中心，延伸至虚空某处。遥远的天际，漂浮着片片浮岛，似乎是在围绕着银针缓缓转动。每个浮岛上空似乎沐浴在一米不知来处的阳光之下，阳光中隐隐可见片片彩虹。很快，他发现自己所在的这块大陆似乎也是一座浮岛，身畔绿草茵茵，远处重峦叠嶂，一片生机盎然。
他侧过脸，看见她也躺在身旁，相视一笑。
似乎是怕打破这个美丽的梦境，默契地，他们无声地同时站了起来。
两人只是手牵着手，一起走向前去。在他们的前方的山顶上，矗立着一座巍峨的建筑。
他们就这样走了整整七天。他们登上山时，头顶的彩虹消失了。仿佛进入了记忆中的世界，他们看到了天角的夕阳和湛蓝的晴空。从山顶上极目望去，云海在斜阳的照射下一片粉黛。
这是一座古朴肃穆的巨大哥特式教堂。建筑周围只剩下一片荒草，不远处有些残垣断壁，还有一辆老式的浮空机车，锈迹斑斑，明显已经完全不能使用。山顶上的风不时地刮过，在斜阳的照射下，尽显荒凉。
然而，教堂却有着巨大的体量。高达千米的尖顶直直地插进云端，似是无言地向这个世界昭示着它的存在。他们看到，整个建筑棱角分明，被许许多多极为繁复的竖直线条装饰着，隐隐有一种莫名升腾的力量。再一凝神细看，发现古堡由一种前所未见的材质铸造而成，墙体上附加着一种难以侦破的契约之力。它似乎存在于这个世界中，又似乎存在于某个虚空中，让如今的他们都无从揣测。它是如此的宏伟，拥有者如此超人的尺度，仿佛让人以为它就是整个片大陆的中心，万物都该臣服于他的脚下。这简直是它的建造者对这个世界的宣战。
究竟是何等的种族才会有如此惊天动地的力量？如此的奇迹竟然有着浓厚的人类色彩，
这只能说明建造者与人类有着密切联系，甚至根本就是人类。
但这怎么可能呢？这太不可思议了！
一阵惊叹过后，他们终于止步于教堂的大门前。数百米高的石门如一尊拥有无穷伟力的巨神，挡在他们面前。
他决定去殿堂内部看看。冥冥中，他似乎觉得，可能会有人把某种东西留在这里，等待他的到来。虽有些疑惑，他还是想了想，伸出手按住门。五彩的光芒自他掌中变换，可是许久过后，仍然不见动静。
“也许……我可以试试。”她疑惑地看着他，见他点了点头，便犹豫着便抬起手，搭在了门上。
只见她掌中的几丝白光刚刚闪过。突然，一声巨响，伴随着大地的震动，似乎是亘古未动的大门正缓缓露出一丝缝隙。略带浑浊的空气扑鼻而来，但对于他们两人，却只有欣喜不已。他们在各个位面间游荡了太过漫长的时间，浩淼的宇宙几乎让他们忘记了自己的家乡，这种熟悉的气息，一下子勾起了他们内心深处的回忆。在那个遍布此种气息的世界里，他们诞生，他们成长，他们初次相遇……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熟悉，也太过珍贵。一时间，他们竟有些热泪盈眶。
“我们进去看看吧。”无比默契地，他们再次相视一笑。
整个教堂内部无比空阔。虽然墙外布满了强大莫名的契约，但是大厅内却风平浪静，没有一丝力量波动，简直就像走进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教堂。
大厅的上方，似乎漂浮着薄薄的云雾，这些飘渺的云雾散发出淡淡的白光，照亮了整个大厅它们缓缓地循着某种规则的轨迹运动着，投下的光影却似让整个大厅都充满了圣洁的气息。
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沉闷雷鸣，教堂的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将梦境般的外部世界和古朴神秘的教堂大厅完全隔绝开来。
整个大厅似乎只有他们两人，但他们隐约感到了前方似乎有某种存在，正在通过非常隐晦的方式注视着他。
但此时的他们，却并不惧怕。
他们就这样走在高高的长厅中，夕阳通过墙上玫瑰窗斜射而下，璀璨多姿。长厅似乎一眼见不到头，但他们，只是这样静静地往前走着。只留下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大厅上空那飘渺的深处。
当然，这并非一栋真正普通的建筑。随着足迹的延伸，他发现了教堂的内壁上刻着各式的壁画。这上面雕刻着许多生物，有些他已经熟悉，但更多的他闻所未闻。这些壁画似乎记载着古往今来的许多事件，包括他了解的人类，也包括其他未知物种。
到底是谁，才能力完成一份难以言喻的伟大作品呢？他们的眼中再次充满了疑惑。
但随着脚步的不断深入，这点疑惑，已被满眼的惊骇完全占据。
壁画上的事件记录已经越来越少，此时的大厅两侧，已经布满了一张张昏花的浮雕纸张。有些只有一页，有些则厚达一册。仔细一看，竟然全是契约。光是他们能够读懂的人类部分，就是卷帙浩繁。有远古时代的土地合同，有旧时代的电子协议，更多的则是新时代的规则契约。而在这无数的契约周围，则遍布同样浮雕态的规则之线。这些规则之线联接着无数的契约，仿若自乐谱里蔓延而来的婉转旋律，在这无尽的空间中肆意流淌。
“啊！”他不由得惊叹出声。难以置信，这究竟又是谁，才能将这万事的规则，万物的契约逐一描绘上去?难道我们来到了上帝的国度吗？不，这些连上帝都不可能完成！自从他们醒来后，已经经历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像这样无尽的规则之线，却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在他的身后，她只是安静地站着。似乎无论眼前出现多么奇特的景象，她都不会为之所动。只要在他的身边，她便无所畏惧。而他们都知道的是，唯有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自己才不会再飘渺无垠的虚空中迷失方向。他们便是彼此的定位轴点。
内厅虽长，但总有尽头。
不一会，他们便来到了走道末端的祭坛前。祭坛是中世纪典型的形制，但他凝神感知，却发现祭坛只是遥远家乡的普通石材。祭坛周围的空间极度恢宏，踏进祭坛前，才发现此事的空间比之前看上去要大得多。祭坛后并无没有熟悉的十字架，在如此巨大的空间中，除了这样一张普通的祭坛外，再无其它。
他在虚与实中生存太久，对自己记忆中最熟悉的东西，一时竟有些不适应。他忽然明白，也许整个世界，甚至整个宇宙，唯有眼前的祭坛才是最彻底的真实。
这时，一个低沉温润的男声，自他们耳畔响起。
“欢迎你们，我的朋友！”不知何时，前方祭坛上立了一位老者，手持一本书，身着传统的牧师服，微笑地望着他们。
“……你好！”他迟疑了一下，他并不认识这位陌生老者。
“我的朋友，请走上坛来。也许你就会明白我是谁。”老者并不以为忤，依旧微笑着，背部微弓，手朝下引，像模像样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回头看了看她，感觉着彼此紧握的双手，两人一齐走上前去。
一瞬间，整个教堂沸腾了。
在他们的眼前，展开了一副无比庞大的流动画卷。
大厅内部两侧的壁画突然活了起来，整个大殿万千生物仿佛在演绎着彼此的历史。万千奇妙的语言也同时响起。他们看到了这些物种的起源，怎样的生活，又怎样绽放，最后又是如何回归。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突然了解到了万千物种的繁衍和生灭。当他们看尽历史，便聆听到了它们灵魂深处的耳语，他们也听到了自己心底的声音。一片混乱过后，他们似乎忽然就理解了这些未知生物。当他们想到了这一层，眼前无尽的生物又化作星星点点，泛着微光，沿着一些莫名的轨迹运动着。渐渐，这些轨迹交织在一起，谱写出一张张古朴的纸片，这些纸片再次幻化为一黑一白两本书。这两本书略一成形，开始彼此急速远离。可就在此时，凭空出现了一条细细的丝线，一下子把两本书拴在了一起。两本书在这根丝线的牵引下，终于不再相互分离，只得围绕着彼此，在虚空中缓缓盘旋。
终于，他感受到了脚下祭坛石材坚实的触感，眼前的一切瞬间消失了。
这一切，自黑暗中产生，又于虚无中泯灭。这一刻，仿佛凝聚着亿万年的光阴，在他眼前闪过，恍如一梦。
“你们这下认得我了吧。呵呵！”看着两个年轻人熟悉的眼光，老者竟像个孩童般咧嘴大笑起来。
“谢谢你。”他叹了一口气，还是对老者这样说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主让我在此，我便在此！”老者依旧像个顽童般，对着遥远的虚空夸张地躬身一礼。
另外的两人对此只能报之一笑，似乎早已料到便会如此。
“偶，对了，差点忘了，小丫头还有个交代没完成呢。”老者拍了一下脑门，一下子就卸掉了苦撑的矜持。他浑身上下摸索了半天，终于在一个屁股兜里搜出一个心形小盒子。
老者再次咧嘴笑了起来。“这是小丫头一直以来的愿望。”说完，他打开盒子，突然一个大拇指长的小女孩飘了出来。
这个小女孩身体半虚半实，像一盏随时可能熄灭的火苗，一闪一闪，但她似乎并不以为意。闹闹腾腾地，飞到老者的鼻子上，伸出小手指着他说：“你这个痴呆的老头，你终于想起我了！”
“好啦好啦，姑奶奶，你快下来，你别戳到我眼睛了。”看似已年届七旬的老者不断讨饶。“你看看谁来了？”说着，老者转身，把小女孩介绍给两个年轻人。
然而，小女孩的眼中只有迷茫。
“这些年，你都呆在这里？”年轻男子无言地看了看小女孩，叹了口气，对着老者询问道。
老者看到小女孩的表现，脸上掠过一丝落寞，答道“只有呆在这里，我才能和她在一起。”但他随即便展开笑颜，“她就算是现在这样，也还是认得我。但她可不认得你啦！呵呵。”
一声叹息。
“好了，来，小丫头就等着这一刻呢！”老者深吸了一口气，从盒子里掏出两枚戒指，递给了两位来客。
这是两枚普普通通的戒指，似乎来自记忆中那个昏黄的年代。戒指上还以原始的技术镶嵌着随处可见的廉价钻石。但是他们俩却极为珍视，慎之又慎地接了过来，紧紧攒在手心。
之后的事，就如遥远年代的老电影般。
他们手牵着手，随着老者祝福，说出彼此的誓言。随后，他们小心翼翼地为对方戴上戒指。
一切，都显得那么浪漫。
所有人都笑得很开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