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无眠,林沐宇躺在书房的塌塌米上,思考着究竟该怎么劝说兰清溪放下心中的芥蒂,重新扬起生活的信心。他依稀仿佛听到隔壁卧室传来兰清溪压抑的哭声,几次想推门进去劝劝她,可又害怕把她的情绪再度刺激起来,只好作罢。
林沐宇知道,自己这回又把事情办糟糕、办复杂了。他明白兰清溪对一个家庭完整性的重视,她不只一次在林沐宇面前说过:“将来一定要生两个小宝宝,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就像我哥跟我一样,穷养哥哥,富养妹妹,哈哈……。”
清晨7点多,不知什么时候迷糊睡过去的林沐宇突然惊醒。他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兰清溪站在一个黑黝黝的山洞口边,静静地看着他。林沐宇冲她喊:“危险,快回来,别进去。”可兰清溪就像没听到一样,慢慢转身向山洞里走去。林沐宇跑过去拉她的手,可跑着跑着,突然前面出现了一个悬崖,自己来不及停下脚步,就……惊醒了。
醒来,再无睡意。噩梦影响着林沐宇的心情,让他有几分难受,自己从来没做过这么可怕的梦,不过,还好,只是个梦。
林沐宇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门外,趴在门上听了一会,里面悄无声息,心想:“这丫头不知道哭到几点睡的呢,多睡一会吧。”于是,转身去了厨房,开始做起早餐。
把早餐一样一样端上桌,林沐宇抬头看了一眼时钟,已经早晨8点半了,兰清溪还没有从卧室出来。想到今天上午节目组要召开一个例会,林沐宇只好叫兰清溪起床了。
敲了几声门,没人回应;又叫了几声,还是无人回应。
林沐宇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拧开门把手,推门走进卧室,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封信,放在床上。拿起信,正是兰清溪写的。
沐宇:
对不起,原谅我实在没有勇气当面跟你说再见。
我走了,草根狂歌这个节目的公益项目,前段时间台里已经正式确定下来,并得到了省政府的支持,决定在燕阳市下辖的十个特别偏远的小村里实施电视信号户户通工程,还免费赠送每户村民一台彩电,力保在新节目开播前夕,电视信号送进村民家中,让大山里的农民坐在家中也能看到我们的节目。目前,工程已经开始。从今天起,我要跑遍这十个小山村,去协调解决一些问题。
前段时间你被接连调查,胡台长体恤你的心情,所以没有把公益项目的事告诉你。本来,昨天晚上我想告诉你这件事,但终究还是没有来得及。
沐宇,答应我,不要去找我。你说过,让我们都冷静一下,好的,那就正好借这个机会。我们都好好的想一想,该不该再重新走在一起。虽然我是一个无神论者,但在感情上,我真的相信冥冥中自有老天安排。
小溪
“你又想离开我了吗?”林沐宇一下跌坐在床边,把信紧握在手中,痛苦地喃喃自语:“五年前你离开过一回,五年后你还要再离开一回?小溪,这回要离开几年?再来一个五年吗?你好狠心。”
林沐宇呆坐了一会,突然像想起什么,猛然起身,饭也来不及吃,拿起车钥匙,直奔电视台。
“胡台,兰清溪现在在燕阳市的哪个小村子里?”林沐宇径直走进胡建成的办公室询问。
正拿着小喷壶给心爱的君子兰喷水的胡建成,被猛然闯入的林沐宇吓了一跳,抬眼瞄了一眼,慢条斯理地说:“你媳妇的行踪你自己不知道?还好意思跑来问我?”
“哎呀,胡台,我说真的呢,快告诉我。”林沐宇急得围着胡建成团团转。
“你俩闹意见了?”胡建成问。
“没有……啊,不是,有点小意见。”林沐宇搪塞着。
“哼,我看可不是小意见,清溪早晨给我打电话了,要求我不得向你透露她的行踪,臭丫头还威胁我,说一旦你出现在她面前,她就立马打道回府,不对,是回美国。”胡建成坦白。
“唉……”林沐宇长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胡建成这么说就是拒绝说出兰清溪在哪了。
有些丧气的林沐宇本想转身出去,刚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胡建成一声咳嗽:“那个什么,柳怡月跟清溪一起去的,还有你们频道的三个录像,你当总监的也得不时地嘱咐他们几句。”
一听这句话,林沐宇笑了,这等于变相告诉了他兰清溪的行踪。于是转回身,对着胡建成说:“谢谢台长。”
“别谢我啊,我可什么都没说,那丫头要是一赌气回美国了,他爸爸得找上门来兴师问罪,我可担待不起。”胡建成笑着说。
“对,您什么都没说,我这就给柳怡月打电话去,我们要谈谈公事、公事。”林沐宇笑着退出胡建成的办公室。
待门一关,胡建成有几分得意地自言自语:“清溪丫头,我真的没有透露你的行踪啊,我透露的是柳怡月的行踪,你胡伯伯可不算食言啊。”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林沐宇拿出手机,给柳怡月发了一条短信:“随时跟我汇报工作进度,尤其是你们所处的地理位置,有事随时跟我联系,一定要注意安全。还有,千万别让兰清溪发现你跟我联系,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柳怡月看到林沐宇发来的短信深感奇怪,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司机后面神情严肃的兰清溪,什么也没说,直接给林沐宇回了一条短信:“想了解女朋友的行踪直接问不就好了,还要我当二传手做什么?”
“大姐,行行好吧,哪那么多为什么啊,要是能直接问,还需要你吗?”林沐宇回复。
“好吧,但有个条件,一条信息十块钱,等回燕州后,统一结账。”柳怡月在短信里开着玩笑。
“成交!”林沐宇也很干脆。现在,别说每条信息跟他要十块钱,就是翻上十倍,他也会答应,谁让他放不下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呢。
林沐宇也知道,就算现在自己出现在兰清溪面前,她也不会立马扭转了原来的想法,她需要时间来思考。所以,两人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也是好事。
没过一会儿,手机铃声又响了,林沐宇一看,竟然是兰澈江,一个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的人。
接听电话后,兰澈江开门见山地就问:“你跟丫丫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她凌晨回家收拾东西,说要到乡下出差一段时间,可我看她明显是哭过,你最好跟我实话实说。”
林沐宇叹口气:“电话里说不清楚,约个地方见个面吧。”
半小时后,两人在一家咖啡馆见了面。
兰澈江板着面孔,一副讨债的模样:“说吧,当初答应那么好,可没过两天就把她气跑了,说说怎么回事吧。”
于是,林沐宇就把兰清溪认为自己不能生育,以及去医院检查恰好遇到自己母亲,母子联手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却在昨晚穿帮一事,详细讲述了一遍。
听罢,兰澈江烦燥地闭了闭眼睛,揉了一下眉心,说:“林沐宇,你知道吗?如果我不是顾及我爸的省长身份,我真想狠狠地揍你一顿。我们老兰家上辈子真是欠你的,这辈子挨个让你百般欺负。”
“兰哥,对不起,我……”林沐宇想解释。
“你先听我说。”兰澈江打断他的话:“我妹妹从小就是我们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她这一路,就是在家人疼爱和别人羡慕的眼光中走过来的,我们全家人都舍不得让她吃一点苦。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看到我妹妹浑身是血的躺在手术室里抢救,尤其医生告诉我们,说她当时竟然还怀有身孕的时候,我感觉我们全家人精心呵护多年的一颗明珠生生被你给砸碎了,那种心痛你永远体会不了。林沐宇,当时,我杀你的心都有,我恨不得让你和那些帮凶们也体验一下生不如死的感觉。当时,医生告诉我们,说丫丫子宫异位,可能这辈子都不能生育了,我妈妈那么要强的一个职业女性,也不顾及现场都有多少人,痛苦的跪在医生办公室里痛哭,抱着医生的大腿求他们想想办法。”
说到这里,兰澈江眼圈红了,林沐宇的眼中也是一团雾气。
停顿了几秒,兰澈江接着说:“后来,有人建议,去美国吧,毕竟美国的医疗技术比国内要先进一些。可没想到,我们在美国又遭遇了那么多磨难。本来,我和我父母已经商量好,不能生育的事,不准备告诉丫丫的,可没想到,她病好后翻看以前的病历资料,结果看到了这个诊断。结果,她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一直不停地哭,哭累了就睡,睡醒了接着哭,我什么也帮不了,怎么劝也没用,只有抱着她,陪着他一起掉眼泪,林沐宇,你能体会得到我们全家当时那种绝望的心情吗?”
一想到兰清溪曾在遥远的异国他乡独自承受着痛苦,林沐宇再也忍不住心酸,眼泪不可抑制地、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兰澈江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林沐宇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家人反对你们重新在一起吗?不单纯是因为以前的事,更主要的就是丫丫的不孕问题。你是家里的独子,娶一个不能生育的妻子,你应该明白意味着什么。就算你为了爱情,可以接受这种现实,那你父母呢?他们能不能接受?我不想看到我妹妹将来再受到二次伤害。我为什么一直撮合丫丫和童维一,不仅是童维一对丫丫一直情根深种,最主要的是童维一还有一个弟弟,而且已经结婚生子,将来丫丫在面对孩子的问题上压力会小很多,还有童维一的父母一直视丫丫为亲生女儿一般,即便将来办法想尽也生不出孩子,他们也不会让童维一跟丫丫离婚。林沐宇,你能保证你的父母家人也能做到这一点吗?”
林沐宇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扬起头,定睛看着兰澈江,一字一顿地说:“我说,我能,我父母也能,你能相信吗?”
兰澈江没有说话,甚至头都懒得抬起,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一脸地不屑。
林沐宇接着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们家人,没有谁比我更爱小溪,我一直自信一定会给她幸福。你们有一百个理由来反对我,但我只有一个理由就足够能坚持下去,那就是小溪也爱我。不能有自己的孩子的确是人生一大遗憾,但如果用离开小溪这种方式来弥补这种遗憾,那我宁愿还是保留着这个遗憾。至于我家人的态度,也请你们放心,我父母知道我和小溪的前前后后,也知道她的身体状况,他们非常认可小溪,要不然我母亲也不会帮我一起撒谎。”
“口说无凭,你拿什么来证明?”兰澈江明显对林沐宇的这番话有几分动容,但仍不甘心地追问。
林沐宇笑笑说:“你让我拿什么证明?”
兰澈江一下被问住了,愣了一会儿,竟然很孩子气地说:“那你发誓。”
林沐宇想了想,举起自己的右手,神情异常严肃地说:“我林沐宇用生命起誓,一辈子对得起兰清溪。”
兰澈江同样也神情严肃,怔怔地看着对方,半晌才狠狠地吐出一句:“记住你刚才说的话。”随即离开了咖啡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