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殊曼此刻就静静的站在门外,静静的听着他深情的低唤着玉隐。那股尘封已久的担忧破土而出。
春节一到,整个上海都被浓浓的喜庆包围着,满街挂着红彤彤的大小灯笼,更是将这个不夜城装点的光辉璀璨。
穆忆和穆婷早已忘却前些天的阴霾,全身心的投入到这个满载着希望和憧憬的节日中去。
“母亲,我想求您一件事儿。”穆忆对着玲珑撒娇。玲珑抿嘴一笑,“瞧你这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说吧,我洗耳恭听便是。”
穆忆呵呵一笑,说道,“咱们今年可不可以和父亲一同过?”
穆婷一听,也凑过来拍手叫好,“对啊,对啊,往年都不在一块,很没心思。从哥哥去了英国,就剩我一人了,这孤零零的三年,我可真是受够了。姨娘,您就答应哥哥吧。”
秋语见玲珑有些为难,忙打圆场,“少爷,往年过的也很好,这里一天那里一天的,气氛不同,感受也不同,这不挺好?”
“就是因为这里一天,那里一天,我才觉的不好。上学时候,人家都是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在一起过,唯独是咱们家。不在一起住不说,节日都不在一起。”
玲珑被穆忆的话说的有些挂不住面子。秋语瞧见后忙给穆忆使了个眼色。穆忆会意,一副失望落魄的样子。看了真叫人揪心。
“好吧,看在你从英国回来的份上,我就依你这一次。但是,我可提前声明,不许起哄,不许喝醉酒,不许晚归。”
“好好好,只要您答应了,要我做什么都行。”
穆忆别提多高兴了,拉着穆婷的手就跑了出去。
“瞧这兄妹俩,多好,这男才女貌的样子,不知道的定会认为他们是情侣呢。”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秋语的话像个警钟一样敲醒了玲珑。
这晚最高兴的莫过于穆绍辉了。从那年玲珑的出走到回来,这二十年,他是怎样孤单熬过每一个日夜的,已经完全不知道了。他只知道,从玲珑走的那一天起,他便死了,不存在了。他曾过过两个春节,但有没有挂灯笼,有没有放鞭炮,有没有准备丰盛的饭菜,他已经全然不记得。
席间,穆绍辉时不时用余光瞥着玲珑,见她面色温和柔静,虽未说个一字半语,却也是欣喜万分。
好容易其乐融融的穆家,突然传来几声哭嚎,震耳欲聋。
穆绍辉厉色道,“是谁在外面哭喊?”
穆生神色灰暗的走到他身边,轻声道,“是二太太……”
穆绍辉眼珠子一瞪,盯了穆生良久,“二太太?”这个称呼他显然已经遗忘。
穆生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顺势瞄了玲珑一眼,见玲珑依旧不紧不慢的模样,心里反倒不安了。穆绍辉反应过来之时,像是处于本能的看向玲珑,却见玲珑正喝着鸡汤。他定定神,叫过穆生,小声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挥挥手,穆生便走了。
“没什么,没什么,继续吃继续吃。”
穆忆和穆婷相视一眼,见大家都没什么反应,复又安心的吃了起来。
谁知道,没过半晌,那哭嚎声又响了起来,而且比方才的更大,更凶,声音里夹拌着的粗俗的谩骂就在耳边盘桓。
穆绍辉的怒火彻底爆发出来,他一掌拍在饭桌上,怒不可遏的神情像极了一只被触怒的雄狮。
“老张!去拿些剩菜剩饭,将她的嘴给我堵上!要是堵不上,你今晚也别吃饭了!”
老张吓得险些跪倒地上,忙点着头,一步并两步的跑了。
方才的热闹在瞬间一扫而光,偌大的餐厅安静的几乎可以听得到每个人的心跳。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做声。
穆绍辉只觉得颜面顿失,满满的食欲消失殆尽。玲珑挺直身子,环顾一周,道,“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还被炮声吓着了不成?你兄妹二人三年未见,好容易重聚过节,还不玩的尽兴一些?忆儿,在英国可不比在这儿热闹,你还不快吃完带着婷婷放烟火去?”
穆忆听玲珑这么一讲,头顶上乌云顿时散开。
“母亲说的是,我早就手痒痒了,等都等不及了。婷婷,咱现在就去,如何?”
穆婷笑说,“好呀好呀,我早就吃饱了,只是不好意思说而已。”
说罢,兄妹二人喜笑颜开的离开了餐厅。秋语则是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穆绍辉颇为感激的看着玲珑,踌躇了几秒钟,终于说了句:“谢谢。”
可是,没有回应。
夜幕悄然降临,穆公馆一片沉寂。除却屋子里的灯光,就只有阴冷的月光独爱这片充满孤寂的地方。
玲珑慢步走到穆公馆后院的一个黑茅屋前,借着月光,她可以清晰的看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在盯着她。
“太太,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秋语的鸡皮疙瘩出了一身,不停的来回搓着手臂。
玲珑好像没听到一像,却一步步走近那扇紧锁着的铁门。
一身尖锐的嘶吼几乎可以将你的耳膜震破。玲珑被吓的向后退了两步,只见两只手忽然从窗棱中伸出来,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扑了过来。
“我诅咒你,玉玲珑。你不得好死!”
秋语被吓的尖叫一声,捂着眼睛不敢再看。玲珑略微镇定一下,又看过去。
“是你!都是因为你!老天不长眼,你怀着孽种居然还能耀武扬威的活着!有种,你就放我出去,咱们公平竞争!”
玲珑仔细的看着她,她瘦的只剩下一张皮。
“你的事,与我无关,都是你自己造成的。没想到今日,你居然还是这样执迷不悟。”
“你还敢这么说?我有什么罪?要我受这样非人的待遇?”
“你对我怎样,我没意见,可你居然给香绮吃催生药,害她难产而死,这件事,你如何解释?”
燕燕大笑,“一直以为你最聪明,堪比诸葛,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徒有虚名!”
玲珑长吁一声,“都这般年景了,你若还想着好好过个晚年,就多花些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吧。否则,都是徒劳。”
燕燕见她要走,忙说,“你们都被她骗了!那是她自己买的催生药,我只是帮她喝了进去,成全了她!”
每年的这个日子都显得和正月里喜庆的节日气氛格格不入。大家都还没停止心中的喜悦却就要奔上一个身穿素服的祭祀,好不煞风景。
穆绍辉淡淡的看着墓碑,毫无表情。他一句话都没说,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墓碑上的字。对香绮,他虽没有爱,但也不至于恨。结婚数年,香绮一直恪守妇道,伴他左右,任劳任怨。她也知道他并不爱她,只是年少的一时意气。
穆忆规规矩矩的跪在一旁,时不时轻轻的拍下一边伤心落泪的穆婷,这是她的生母,虽然在她的记忆里,已全然被定格在家里那张严肃的黑白照片上,但每每到了这一天,她还是会忍不住哭上一天,好想这眼泪是用来报答香绮的生育之恩。
秋语不停的烧着纸钱,偶尔也会默默的落下几滴泪来,却不知这泪是源自对香绮的缅怀之痛还是被浓烟烟熏所致。
程序没那么复杂,待所有人祭奠完毕后,秋语就要准备收拾东西返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