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不是他的家人,也不是他公开的朋友,更不是他的客户。
她想的头都要裂了。
一整天,她都处于精神极度紧张的状态,等大家都走了,她依旧不肯离去。她再也忍不住,收拾好,不管什么理由,她都一定要见他一见。
她叫了一个黄包车,来到青浦银行,刚好碰到青浦银行门前被一群记者挤的水泄不通。她付了钱,几个快步走上前,即便看不到他人,听到他的声音也是可以的。
“我相信时间会给我一个公道。”她认得,那是他的声音。
“可是照片不会作假,日本人这样残暴,您却还和他们做生意,您不觉的太对不起您这个中国人的身份吗?”
“对不起各位,照片上只是有我老板和他们的合照,并没说他们在谈什么,怎么就可以轻易的断定他们是在谈生意?”穆忆道。
“那能是谈什么呢?我们都知道向金圣老板是青浦的大客户,这可是不争的事实。”
“对不起,我对此不愿做任何的辩证,我只想说,眼见未必为实。”司徒诺说罢钻进车子里,穆忆紧随其后。关门的一瞬间,他在人群中瞥见了一个人。
穆忆回到相忘楼的时候,见玲珑的房还亮着,便上了楼。来到门口,他正犹豫的抬起手叩门,没想到门先一步开了,同时看到一张他刚想看到的脸。
他略微一木,笑道,“母亲……”
玲珑像是挤出一个微笑,“进来吧,我刚好要找你。”
两人进屋相对坐于小茶几的两边,茶几上放着两杯热腾腾的清水。
“晚上喝茶并不好,还是清水最好。”玲珑随意的说。
穆忆恭敬的点头坐下,“母亲找我何事?”
“以前总是我先说,这次你先说。”
穆忆笑笑,“母亲是长辈,当然是母亲先说,儿子岂敢造次?”
“你既说我是你的长辈,要听我言,我叫你先说,你说便罢,何来那么多说辞?”
穆忆说不过,思量半晌,说道,“母亲,儿子一直有一个疑惑,想清母亲指点。”
“尽管说来。”
“您和司徒伯伯……是什么关系?”他又补充道,“我曾不止一次的在报社见到过他,而每一次都是在跟您交谈。偶尔,我可以看的到你们的表情,那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你们的神情,表面上清淡如水,实则却炙烈如火。而今天,我又在那么混乱的局面下看到了您,就在我关车门的那个瞬间,一路上,我一直在说服自己,是我看错了,可我怎么可能连您都认不出来?您当时的神情很复杂,那种担忧不像是一种来自,普通朋友的,它更像是对一个……情人……”
玲珑对眼前洞察一切的穆忆惊讶不已,虎父无犬子这话同样适用于她的身上。
“你都看出来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穆忆宁愿玲珑去否认,他不可置信的盯着玲珑,像在看一个背夫偷情的可怜女人。
“母亲,难道您就没有丝毫的愧疚?您就没觉得对不起……父亲?”
玲珑的一只手掌已经出去,却半空停住。这个举动不仅惊到了穆忆,连她自己都被惊吓到了。
“母亲……我突然觉的,我不认识你了。之前,我还曾为父亲的事情为您伤悲不已,却没想到,您!也和父亲一般!”
他伤心却又无泪,悲愤间瘫坐在椅子上,眼睛是被愤怒和失望化成的熊熊烈火。
玲珑强忍着吞咽下自己的委屈,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原谅你的话,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并不代表你有权利来指责我!”
“好,母亲,是我的错,我昏了头,在这样的家庭里生活,我怎能不昏头?”
玲珑颤抖着死死的盯着如她般崩溃的穆忆,他怎会知道一个母亲的艰辛?
过了半晌,穆忆整理了下失控的情绪,淡淡的说,“我要问的都问完了,轮到您了。”
“哼,亏你还记得。”玲珑走到他的面前,一字一句,字正腔圆的说,“移民的事情即将落定,玛丽嬷嬷在那边安排好了一切,我们下个月便走。”
“母亲!”穆忆不满的吼道。
“这是命令,是你母亲的命令,你没的选择!”玲珑丝毫不让。
“你……你这是专制!是独裁!”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为了你,我必须要独裁。”玲珑不动声色的看着穆忆的眼睛,“如果我们再不走,你就要去和那个夜莺谈理想谈抱负,如果我们再不走,我们便会失去彼此!”
“母亲……您怎会知道……”
“从你遇到夜莺的那一晚我就知道了,她不是个简单的女子,她不适合你。”
“不,母亲,您说过,我的私事您不会干预,那是我自己的感情,您不会明白。”
“没有谁会比我更加明白,我宁愿你的感情是婷婷。”
“你在说什么母亲?婷婷是我的妹妹。”
玲珑觉的自己已经疯了。
“总之,你不能继续跟那个夜莺交往下去。不要以为穆绍辉不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就是因为他不同意,才故意在舞会上引荐夜莺给你。”
“可他大可不必做出这样一幕让我误会而去恨他。”穆忆怎能相信?
“我知道,我这是在作茧自缚,每次跟你谈话,我总是不能自已,但是,我决定了的事情,谁都不能改变。去英国是你最好的选择。”
“对不起母亲,我做不到……”穆忆凝视着玲珑,“特别当我听到这许多让我感觉混沌不清的事情之后,我就更不能答应你。”
玲珑倒吸一口气,语气软和下来,“忆儿,我是你的母亲,怎会叫你受伤?到了那边,你会渐渐的遗忘这里的一切,全心全意的去做你喜欢做的事情。”
“没那么简单,母亲。”
穆忆转身便要走,玲珑胸潮澎湃,终于忍不住,“穆绍辉他根本不是……”
“太太!”
秋语半路杀出,不当不正的挡了他们的谈话。
“太太,这是您饭前要的燕窝粥。”
她这一来,玲珑硬生生的将那将要脱口而出的后半句咽了回去。
穆忆没做声,拎着外套走出房间。
“太太,您又沉不住气了……”待穆忆走远后,秋语方才说。
硕大的眼泪珠子在顷刻间如山顶坠落的碎石,“你为何不让我说下去?你知道我要多少勇气才能说的出口?”玲珑不停的抽泣。
“我知道,可是太太,您也知道,今夕不似往日。您起初不说,是为了弥补少爷亲生父亲在他心中的印象,后来不说是因为您要借老爷给少爷一个完整的家,之前都不说,如今又如何说的了?”
秋语低叹一声,“我也听说了,司徒受人诬陷,惹了骂名。您也知道这是谁在背后捣鬼。”
“所以,我才要让他跟我去英国,难道我错了吗?他执意不肯去,将红杏出墙的罪名安在我的身上,名声于我自来就不重要,又过了半生。可我却不能让诺白白背负了背妇偷情的罪名,他现在是他的上司,可却也是他的父亲,我不能让他在忆儿心中的形象毁掉。”
“所以您就忍不住了吗?您忍了二十多年,却偏偏要在这最不该说的时候说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