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了这么多,全是我爸吩咐你的?”筠潇问她。
佟蕊打开了她带来的那个包,从里面拿出了几样东西。
先是一件大红色的长长的真丝睡衣,上面绣着大朵大朵五颜六色的菊花,佟蕊把它拿在手上抖落了几下:“你爸叫我每天晚上穿这个,这跟我的肤色一点也不配!”
再是一本厚厚的黑色封面的《圣经》:“这玩意儿,神神叨叨的,谁高兴去读?你爸快犯老年痴呆了!”立马把书扔到一边。
最后,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密封的透明袋子,里头鼓鼓囊囊的,近看发现,是泡茶喝的菊花。
“他叫佣人监督我,在家里,除了菊花茶什么都不让我喝!”
大家见状,也都明白了。
原来,莫腾辉果真是君临天下。
虽然不是什么亲近的关系多好的人,筠潇仍然安慰她:“在这里你就不要做这些事情了,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你也看得出来,我也没有完全脱离他的控制。”
“谢谢你的好意。”佟蕊冷冷地说,“不过,我本来就没打算听他的,反正他也不在这儿!”
“他就是个最在乎自己意志的人!”沁兰轻描淡写地补充着,“我知道,他表面不做声,背地里还不就是嫌我年纪小不成熟,家里也不是做什么大生意的,比不上人家雅妍!”
“你想多了,兰兰。换了谁他都这么认为,不是特地要针对你的。”筠潇轻轻搂着她的肩,“管他有多强硬,我照样只选择我喜欢的!谁也不能碍着我!”
“你知道就好!”沁兰嗔怪道,“可别真像贺雅妍瞎诌的那样!”
“行了行了,我们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本来就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难道他还真以为可以回到三纲五常那时候!少来一天是一天,为了这大老爷怨声载道,真是浪费生命!”
梅菲没好气地丢下几句话,就回卧室去了。
不久,沁兰也跟了进来。
“干嘛?他没急着叫你过去?”梅菲坐在床沿上,眼皮也没抬一下地说,手里正捧着什么。
“我等会儿再去了。”沁兰走上去说道,“在看什么呢?”
凑近一看,梅菲手中的,就是那本被佟蕊扔在一旁的《圣经》。
“伪君子!我会不知道他的用心吗?”
梅菲接下来是一串冷嘲热讽:“菊花茶?我妈妈喜欢喝的。红枣银耳粥?我外婆做的我妈当然爱吃。大红色、菊花图案的真丝睡衣?真不知他费了多少千辛万苦才淘来这样的布料,和我妈妈生前穿过的几乎一模一样!睡觉前读一个小时的《圣经》?哼,这也太用心良苦了不是?纯粹就想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些,以免过于内疚,就怕夜半鬼敲门!”
“你妈妈好像不是基督徒,倒也爱看《圣经》?”
“人与人就是不一样,不好说。”梅菲把《圣经》放到一边,坦言道,“不过呢,我就没什么好顾忌的。这世上哪有什么真主上帝?什么天堂地狱?该上天堂的人过着苦日子,该下地狱的倒享着清福,他们自己出了各种各样的问题,能指望什么真神来拯救呢?只要不犯法,我就安心过自己想要的——何况法律也未必健全呢!”
沁兰拿过《圣经》翻阅着:“每个人的信仰都不一样。如果一个人的信仰够坚定,终究是可以获得平静的。我也不懂宗教的事,不过,应该差不多这样吧。”
“好吧,我没那么多信仰和原则!”梅菲说得干脆利落,忽然起身,“今晚我要早些睡,突然睡在别人家的房间搞不好会失眠呢,我可不想明天起来就顶着大大的黑眼圈!”
“行,我就不打扰了。”沁兰说,“或者我干脆等你睡着了再进来,放心,不会吵醒你的。”
沁兰走后,梅菲很快就洗漱、上床,关紧门窗,拉紧窗帘,只开了床头柜上的一盏台灯。一看时间,其实七点半还不到,整个房间却显得好像已经深更半夜了。床头柜里放着几本杂志和一些旧报纸,随意地拿出来翻了几下,不是时事政治的动口动手和开会演讲,就是一些社会众生相。要么光怪陆离,要么索然无味,这个世界不就这么回事吗?
把报纸杂志放回原位,才发现那本《圣经》不知怎么不见了,估计是沁兰拿去看了吧。她就是想法多,要求这个要求那个,否则怎么当作家呢?
还好,她从不要求吃穿住行和她在薛家的一样,否则,怎么供得起合得来?自己不过就是个没有爹娘寄人篱下的穷丫头,能吃饱穿暖有书读就够了。
不管那么多,先睡吧,睡着了就不用管那么多了。
可没有什么是一帆风顺的啊:“那就当做考试啊,通不过就只好挂科了。只有你不肯让我补考甚至重修,我才会退学转别的学校去。如果要变心,那也是你优先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一直都相信你。”沁兰走近他,开始不再尖锐,“可我不能放纵我自己,不然,离堕落不会远。那样,我终究会失去我自己,那是最可悲的。如果你真爱我,希望你能理解。你最好知道,一味一厢情愿、不加抉择的主观付出,得到的回报可能是零、甚至是负。”
她神情中流露的种种,让他蓦地觉得好是复杂,不知如何形容。与其说是什么柔情也好、惆怅也好,还不如说是一种渴望、一种坚韧甚至一种虔诚。
一个爱写些文字的女孩。
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女生。
一个因叛逆、也因为他而被扫地出门的富家千金。
一个明明跨入早恋禁区、却偏偏比同龄的小女生还要显得高洁的爱的信徒。
相比较雅妍的世俗,他更觉她的来之不易。
他怎么会不理解?
所以纵使非常想彻底拥有,也不忍玷污她珍贵的高洁,即使这高洁会换来卑微和蔑视。
也许,这在男同胞看来是很傻。
傻就傻吧,总比犯下罪过来得好。
他轻轻捧起她的手,在她光滑细嫩的手背上,印上深深的一吻。
“我当然要理解。不然,怎么好意思配上你?”
“我相信你是尊重我的。”
沁兰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筠潇终于想出了还比较适合形容此时的她的一句话: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好似一件精美的奇珍异宝,陈列在博物馆里、玻璃柜中。要不就是人们匆匆走过,不曾留意;要不就是嫌不实用、鼠目寸光而已。
一旦有中意的,其实都恨不得直接打碎展柜,取出抱回家。可是那样的掠夺,难道不算亵渎吗?那珍贵的神圣难道不会因此而贬值甚至变质吗?
我爱你,理性地爱你。
“我要去睡了。”沁兰说着,合上那本黑色封面的《圣经》,放到床头柜上——她刚和筠潇一起坐在床上读了几个篇章。
并无多余的动作。
“好吧,早点睡也好。”筠潇不再任自己挽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