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别这么说。”梅菲也懊恼起来,“也该怪我,这三天一直和她在一起,却也没帮着劝过她。我只是好久没有和她一起住过,只怕她一回心转意,我又得一个人了。还有今天要是没去薛家,也不至于如此。”
筠潇对此并不在乎:“我不管兰兰的身世到底是怎么样,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只要她能平安健康就好。别的都无所谓。”
“唉,这还是上一代人造的孽啊!”苏茉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因为自己的苦衷,而连累无辜的后辈,真是可恨又可怜!”
手术室外的时间,每一秒是怎么熬过来的,都无法想象。
终于,手术室的灯灭了,大家悬着的心在那一瞬却更紧张了。一个穿白大褂刚解下口罩的女医生出来后,筠潇迅速站起来冲上去,急切地问道:“医生,怎么样了?兰兰还好吗?”
医生喘了口气,欣慰地说:“还好送来及时,大人孩子都没事了。接下来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对于孕妇情绪的波动,家属要多给予些理解和宽容。”
“好的,谢谢医生!”筠潇感激地说,所有人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沁兰被推出手术室,回到病房换了病号服躺下。虽然身体还很虚,脸色也苍白着,但始终都睡不着。
在她的病床边,苏茉又是责备又是心疼地说:“沁兰,还好这次没有大碍,我一听说可能会流产就心慌了。即便和薛家在血缘上完全脱离了关系,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为了萍儿,你起初就该控制一点自己的性子啊。你大着肚子就离家出走了,招呼也没打一声,可真让我担心坏了!”
“对不起,茉阿姨,我是不该这么做。”沁兰也懊悔着,“让你们担心,实在不好意思。”
苏茉说道:“没事,你和萍儿都顺顺利利的,是最好不过了。”又对梅菲和筠潇说,“我现在回家给沁兰做点吃的,一会儿带过来。”
梅菲对她说:“茉阿姨,我送你回去吧,和你一起准备晚饭,我再给沁兰带过来就行。你的父亲也需要照顾。”
“是的,茉阿姨,这天色也晚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筠潇也说,“我会一直守在这里的。”
苏茉倒也同意了:“也行,那梅菲你和我走一趟吧。”
“好的。”
她们两人走后,病房里就剩下筠潇和沁兰两人,梅菲倒像是特意给他们创造机会似的。
筠潇握着沁兰的手,心里面想说的话太多,以至于张口不知道该先说那一句,但还是振作起来,自然而然真情流露地说道:“兰兰,我真的错了。等你身体好起来,怎么罚我都行。我不该强加给你我的意志,不该和你吵架,我早该体谅你才是。居然还把你气走,而这三天,我居然都没来找过你,实在不像话!兰兰,我知道我错了,我求你,”他禁不住握紧了她的手,“出院以后,跟我回家吧。你不喜欢被管得太紧,我就绝不强迫你。你想寻找蕾儿的下落,我不管动用什么方法都帮你找。你要是真的想时不时去梅菲那里住一阵,也没问题。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肯原谅我,跟我回家。”
沁兰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隔着被子抚摸着腹部问道:“萍儿还好吗?”
筠潇这才想起来:“不要紧,萍儿也没事,你就不要担心了,养好身子要紧。”
沁兰接着问:“医生有没有问过你,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你是要我还是要萍儿?”
“这种问题,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问的,肯定是都要保住最好。不过对于我来说,只要你没事就是最好了。如果萍儿真的没了,等你身子养好了,你要是愿意,我们就再生一个。要是不愿意,我就一辈子只疼你一个了……”
“你这是什么话?”还没等筠潇说完,沁兰就斥责他,“我们已经失去过蕾儿了,要是萍儿再有个万一,这怎么叫人承受得起?”
筠潇知道又说错了话,正想赔不是,沁兰又说了:“要是萍儿真的没有保住,只怕我要明白得更痛苦了。”她的手轻轻抚着隆起了半大的腹部,“这三天,我在梅菲那里。看上去,一切都很自在,实际上,我真有好多话,想说却又开不了口。今天吃完中饭以后,我们去了薛家,见了我爸——不过想必你也知道,他已经不是我爸了。是的,我这前十八年,在他施加给我的各种冷的热的暴力和夹缝中生存,只因我一直以为他是我爸,便一直默默忍受。我有时候怀疑过,但终究只是怀疑。可是……他亲口告诉了我所有事实,我感到欲哭无泪。既然我这前半生的第一个十八年,是在一个与我毫无关系的人的强势控制和变相奴役的暴力下求生,那为什么不让我,干脆从一开始就没有父亲?
“从有了蕾儿的那一刻,我就不想让我的孩子和我一样。我希望她们在真正温馨的环境里长大。可是,蕾儿偏偏就夭折了,她这一走,足足让我牵挂了十年。十八年委曲求全,十年牵肠挂肚。我这前十八年,原本就是不值得。这后十年,原本是没有人强迫的,却反倒是我给自己戴了个枷锁了。蕾儿的夭折,我一直都过不去这个坎……即使有了萍儿,也还是如此。可如今看来……”她的眼角滑出一滴泪水,微微哽咽着,“萍儿还没出生,就活在她姐姐的阴影下。我居然非得等差点出了事才意识到,我没有把萍儿当做一个全新的、独立的生命来看待。而对于蕾儿,我居然过了十年才开始怀疑她的夭折中有蹊跷。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别这样,兰兰。”筠潇抚慰她,“至少,不是你自己愿意这么做的,只是里面有太多无奈了。何况,一切都是我引起的。你没发现吗?我们一旦吵架,然后分开几天,再见面的时候总是会出事。蕾儿就是因为这样才在有些尴尬的时间里来到世界上的,而萍儿,也差点遭遇不幸。我不敢再和你吵架然后分开了。要是再有这样的情况,不管谁对谁错,我都第一个道歉。”他把一只手放到沁兰的腹部温和地说道,“萍儿,你不要怪妈妈这次让你难受,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爸爸。”
“筠潇,你知道吗?”沁兰说,带着一丝辛酸回忆道,“梅菲叫了救护车以后,她对我说我流血了,就像她当时流产一样。我预感到萍儿多半会有什么不测,当时就害怕极了。一路上我的意识就渐渐模糊了,我被送到哪里做了什么,似乎都感觉不到。我只是恐惧,从来没有过的恐惧。我只要一想到,萍儿可能会融化成一团模糊的血肉,被迫从我的身体里掉出来,没有了气息……”她或许是出于对那画面的恐惧,或许是身子尚虚弱,有些艰难地深呼吸着,“我怕极了,一直战战兢兢着。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我不会闹情绪离家出走,不会去那薛家。听说我原来的房间,那个根本不像给女孩子住的房间,已经结了蜘蛛网,我不敢进去。要知道,萍儿的房间,简直让我羡慕。”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里才有了一丝欣慰甚至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