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兰难免有些失望地问:“你们真的从不联络吗?连个电话也没有?似乎还没听说过,有什么夫妻可以到这种地步,你们毕竟也那么多年了。”
“很多年了不错,但是没有多少是真的。”薛寒山冷冷地说。
“这话什么意思?”
薛寒山没有直接回答她:“说实话,我也和你一样,以为这辈子彼此都不会再见面了。所以,今天我们能够坐在这里谈话,我的确很意外。你今天来主要是想知道你母亲的行踪,我很遗憾不能给你多少帮助。如果你觉得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你可以现在就走。而我,就再次把许多你不知道的——当然也和你这次来的目的无关的事,永远封锁了。”
沁兰叹了口气:“爸,你这么说,你认为我们还走得了吗?梅菲,我们多呆一会儿吧。”
“好的。”梅菲说。
薛寒山说:“那好,如果你信得过我说的话,我就说了。其实,你对你的母亲,一点也不了解。”
沁兰问:“比如说,哪方面?”
薛寒山于是叙述道:“谁都有年轻的时候,你的母亲,年轻时也是个美人,而且也是富足家庭出身。我们薛家和戴家,认识得时间也算早。当年,我确实喜欢过你母亲,但我也了解到,你母亲心里另有他人,但是那个男人心里也有别的女人。就在这时,你母亲的父亲也就是你的外公,因遭人陷害卷入了一场巨大的官司,险些把家底赔进去。这个时候,我和我的父亲你的爷爷,是我们帮助了他家。这事过后,我才谨慎地到戴家提亲去。不过,我当时并没有把话说得过于直白。我只是说虽然我知道你母亲心里有别的人,但我对她一直有意。而我们两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希望戴家可以考虑。就这样过了不长的一段时间,或许是你母亲实在无望和她的心上人成双成对,或许是出于他们对薛家的感激,或许是认为两户人家还算般配,你母亲嫁给了我。”
“一厢情愿的婚姻,果然好不到哪里去!”梅菲的声音很小,但是她咕哝的时候,薛寒山还是听到了,但他却不怎么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说了:“结婚后,你母亲对我自然没有多少热情,因此在一开始,我是理解她的,也并不强迫她。后来,你母亲怀孕了,当她告诉我她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时,我却隐隐觉得里面有蹊跷。新婚过后,你母亲从来就不太愿意和我像寻常夫妻一样有夫妻之事。而我唯一有把握让她受孕的一次,却是在两个月前,她却说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我不能不觉得奇怪。”说到这儿,他瞥到沁兰脸上有一丝疑云,他只是继续说着,“但我没有十足的证据,所以一直不敢肯定。”
沁兰忍着心中波澜起伏的情绪问道:“那现在呢?有问题了吗?”
“那还得从你两岁的时候说起。当然,你一定记不得了。”薛寒山说,“你两岁那年,你母亲又怀了孕,你爷爷奶奶自然希望他们能再添个孙子,他们高兴得很。而我也是这次才确定,这个孩子是我的,因为我仔细算了日子。那天全家上下一起吃饭,你奶奶问当时只有两岁的你,说是妈妈会给你添个弟弟,你高不高兴。那一天原本合家欢乐,但是你却很响亮地回答了……”薛寒山面对着沁兰,直勾勾地盯着她,“你很倔地回答:你说你不要弟弟,你要妹妹,你不想这个弟弟生下来。当时那场面,就因为你一句童言无忌,尴尬了许久。
“但这还不是重头戏。关键是第二天,这事过后才一天,你母亲就莫名其妙地从家里的楼梯上重重地摔了下来。当时周围没有旁人,楼梯上也铺着防滑的地毯,上面没有任何障碍物。而你母亲出事的时候,脚上也没穿着容易摔跤的鞋子。就这样,这个孩子没了,你母亲也再不能生育,她的子宫被切除了。从那以后,你母亲更是只愿专心抚养你,不愿和我再有一丁点儿,哪怕是相敬如宾。
“可是,你母亲的性格就是那样保守又懦弱,这么多年来,一直恭恭敬敬、唯唯诺诺。没错,我直到现在也还没有什么铁证,可我心里确信,她若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大可不必如此——而我本来就有那么些怀疑。你算明白了吧?”他问沁兰,一字一句冷冰冰的,“你是从哪里来的,我不知道,但你的出生我一向质疑。可我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怎么会在你说了那话以后才一天,就横遭不幸呢?你母亲做事向来当心,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摔下楼梯?”
沁兰却不紧不慢地说:“你不用怕刺激到我,我又不是没受过刺激。”她自己扶着腰站了起来徐徐走动着,不时打量着四周:“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尽管没有证据,但你还是知道了我不是薛家的女儿。我妈和另一个人生了我,却由于一些苦衷吧,就把我安置在薛家了。就算你知道,你也为了顾全薛家的名声,不敢轻易丑事外扬!”她走得离薛寒山的办公桌近了些,“这么多年都是将错就错过来了,只是可惜了!可惜了那个根正苗红的薛家的孙子——”她加强了说话的语气,“若不是因为他的父亲不是我母亲的心上人,他何苦遭这般扼杀!”
梅菲也站了起来补充道:“既然一开始就选择了将错就错,那么这些年来你们又在计较些什么呢?我的父母去世太早,但是你们夫妻双方有将近十八年的时间,为什么就从来没有相互给对方解释过呢?本来就是貌合神离的一对人,又何苦这么多年不放手,活活酿这么一出悲剧!”
“但我曾经把离婚协议书放在她面前,因为我看出来了,我们之间没有结果。所以只要你母亲签个字,她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薛寒山带着些许怒气说道,“可是你母亲没有签字,她说就算她离开薛家的约束,她还是无处可去,而你——”他盯着沁兰,“你也会失去一个完整的家庭。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里头的是非让骨子里传统的她无法忍受,所以她求我,让她继续留在薛家,至少你和她能有个依靠。现在想来,一定是你真正的父亲没有办法接纳你,或许是去世了,或许是出国走远了,或许是娶了别的女人。所以她才觉得,离不离开薛家是一个样,离开了反而无依无靠。”
听了这一番话,沁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得心里有些乱了:“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可我也得说实话。我从小在这薛家家教森严的环境下长大,听你的吩咐、看你的脸色行事!别的同龄的女孩子是怎样受父亲宠爱的,我不知道——只能说在这方面我的孩子们都幸运多了——但我知道,我被迫学习过我不喜欢的东西,我被罚跪过,打过手心,关过禁闭,我的卧室里从来就……连个洋娃娃都没有……你也是知道的,我妈就是那个胆小怯懦的性子,她是不敢逆着薛家人的,自然没办法帮我说上几句话。所以,每每到这种不堪的时候,我都得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爸?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现在看来,我的怀疑也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