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大人总是关心自己孩子的。”沁兰也愿意理解。
鹂荣把书放进自己书包里再重新背好,对沁兰说:“姐姐,我想我得回家了。我外婆要是发现我太晚回去会担心的。”
“好的……”沁兰蹲下身来给她理了理衣裳领子,“可是,你爸爸妈妈呢?我怎么只听你提你外婆?”
鹂荣的眼睛黯淡了,嘴角也有些瘪了起来,神情有些尴尬、不太愉快的样子。沁兰自然觉察到了,就赶忙说道:“没什么,姐姐随便问问而已,不是有意的。爸爸妈妈工作忙,很多孩子都是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更亲的。鹂荣,你不要太在意,好吗?你快回家吧,免得外婆担心。”
鹂荣撅着小嘴点点头,顺从地说道:“我知道了。姐姐,那我回家了。”
“行,路上小心。”沁兰温和地摸了摸她的脸、“好的,姐姐再见!”鹂荣还是脸上笑了起来,虽然不太明显。
鹂荣到底还是孩子,没那么多心思。沁兰想。
既然她这么开心,那我又怎么忍心告诉她,小小的黄鹂鸟儿太容易被人抓来豢养了,而且这个“鹂”字和“离别”的“离”同音,太容易叫人想起骨肉分离。
虽然在自己看来名字取得不太好,但是鹂荣真的很可爱,蕾儿如果尚在人间,一定也如她一样吧。
沁兰又不能自已地沉浸在思念中。
晚上回到家中,即使筠潇在南京演出不能回家,只有自己一个,沁兰也不是闲人。
累了一下午,晚上是该清闲清闲。倚靠在床上坐着,拿出一幅十字绣坐在梳妆台前绣着——不写稿,不看诗书,不用这时候做家务,祷告什么也是睡前的事,又要尽量少碰电视电脑这些辐射物,也就绣十字绣消遣消遣了。
经典而普通的花鸟图案,几束五颜六色的剑兰,绿叶衬鲜花,花色各异,风姿优雅。
一针一线地绣着,不知不觉,手中的针线在绣布上游走着,绣到了花束旁的一只黄鹂鸟。
“鹂……”
沁兰一边细细地绣着,一边嘴里念着这个字。
“离……”
她自嘲着念着:“又是幽闭着供人豢养调教,又是到不了自己想要的天地,这是有多可悲啊!倒不如一花一草一木,就算一辈子都在土壤里,也只能毁灭,不能亵玩。
“不过还好,鹂荣看上去和别的孩子没什么不一样。只是蕾儿……”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继续绣着,却发现自己这会儿的心思,只要触动了,就像这些绣出十字绣的一团团线,一旦搅在一起,再理清就很困难了。
她放下了十字绣,无端地叹着气。
这时手机响了,总算能让她稍微分点心。
“兰兰,你在家吧?我总算还有时间给你打电话。”
筠潇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沁兰有些闷闷不乐地说:“我该对你说生日快乐的,可是你不在家,我就是准备烛光晚餐也没有意义!虽然在哪里、什么时候演出不全是你们能够决定的……”
沁兰这么说,筠潇也是无奈:“这样的晚上让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也越想越过意不去……”
“算了,我这两天清闲,你们演出不能放松,不要因为我分心了。”沁兰说着,又压低了声音说,“不过呢,你的礼物我还是准备了。”
“你还费那么多心思干什么?你不就是最好的礼物吗?”筠潇在电话里说,“好了,我后天就回来陪你。”
沁兰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又感到一阵胸口恶心反胃,连忙手捂着胸前,忍着不适匆匆说道“不用太担心我,要没别的事你就去忙吧……我这会儿要去写稿子,先挂了。”
说完匆匆挂断了电话,起身冲到卫生间,对着洗脸池又是疯狂呕吐。
当初第一次感受到蕾儿的存在时,也是这般反胃闹心的,半夜里不得已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手间。种种身体上的折磨,然后十月怀胎的艰辛,一朝分娩的痛苦涅槃,却通通在蕾儿来到世上的那一刻,所有痛苦都消失殆尽了。
只是,不过一个多月,随着蕾儿的消逝,再次跌进谷底。
她又想起了梅菲说的,真希望这个孩子怀得运气些。
“宝贝儿,如果你是蕾儿的转世,那就是妈妈的荣幸了。”沁兰抚摸着小腹低语着,“如果不是——其实也没人说得准是不是——如果不是,你也要知道——你有一个姐姐,她出生没多久就被迫离开了我们,包括她没能看到的你。”
她躺到床上把枕头垫高了靠着床头,继续和腹中的孩子说着话:“你叫什么名字好呢?”
十字绣上的那只黄鹂鸟又映入她的脑海。
沁兰摇了摇头:“妈妈觉得‘鹂’这个字眼真的不吉利。深陷囚笼还不如浪迹萍踪——对了,也算是为了纪念你的姐姐,你就叫贞萍吧!莫贞萍……”她的唇角上扬了一瞬,又黯淡下来,“萍儿,妈妈相信你也是妈妈的好孩子,妈妈希望你总有一天能够明白……不是妈妈爱你的姐姐更多,只是她的命运没有你这般安稳静好,妈妈忘不掉对她的愧疚,没办法不牵挂……”
第二天早上,沁兰醒来。
昨晚因为反胃呕吐起来了多少次,沁兰自己也记不清了。直到天大亮一个人起了床,准备了一个人的早餐,做过祷告,侍弄过餐厅、书房、阳台上的各色清雅的菊花及其盆景,居然就有些累了。回到房间里,躺在床前的贵妃椅上小憩片刻,手里拿着一本阿尔封斯德拉马丁的诗集。渐渐地,那些浪漫主义的诗句就缱绻缥缈起来……
“兰兰,醒醒……”
朦胧中听见有人唤着自己,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居然躺在贵妃椅上睡着了。而再揉揉眼睛,发现坐在自己身旁的居然是筠潇。
“筠潇,你怎么回来了?”沁兰很是诧异,一下就全清醒了,“扶我起来一下……”
筠潇扶她坐起,沁兰又追问道,“你不是明天才回来的吗?……真是的,我怎么睡着了?现在是几点钟?”
“十点了。我一回来就看见你睡在这里,是身体不舒服吗?”
“你还没说呢,怎么这么草率地回来呢?”沁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今晚不是还有公演吗?你这上海南京一去一回,多耽误时间啊!”
筠潇的包就放在贵妃椅旁边的地上,显然是一回家就直奔房间来的:“你昨天前一分钟说这两天清闲着,后一分钟又说急着写稿,电话挂的匆忙,我能不多想吗?我问了梅菲和茉阿姨,她们俩却都只是一个劲儿说没事,叫我不要担心。我左思右想,就是放心不下啊,反正每天的演出都一样,大家都很熟练了。再加上昨天我的生日,你没能在身边,我也有点不甘心呢,索性就回来一趟了。当然,我还是不能呆太久,吃过中饭我还得赶回南京。”
沁兰笑道:“原来是为这个,那可叫你虚惊一场了!我叫茉阿姨和梅菲先帮我保密着,所以她们才不告诉你!”她握着筠潇的手放到自己小腹,温柔地、还有一丝腼腆地说,“不是我有什么事,是里面这个小家伙想爸爸了,时不时折腾我……我不是说过,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