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就是投入静水中的石子激起波动。
“我爸去世了?”筠潇有点难以置信,“那次我们在薛家,哪里想得到是最后一次见面?他是为什么过世的?”
黄律师说:“胃癌,确诊时已经是中晚期。他放弃了治疗,回到了深圳,在一家疗养院里安顿下来,直到三天前,被发现在睡梦中过世。这个,是他托我转交给你的。”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两个厚厚的信封递给筠潇。筠潇接过信封,小心地拆开,黄律师还补充着,“这个信封里面是一份完整的遗嘱,包括一些房产、存款,以及别的财产,需要您配合处理。另外这个是一封信件,莫先生关照,这封信,请您务必仔细阅读。”
处理完一些遗嘱的公事,黄律师走后,筠潇打开那装着信笺的信封,没想到,里面除了信纸,还有一张银行卡。
“他不是处理过存款了吗?”筠潇疑惑地看了看那张卡。
而那信纸上,满篇的字,都是莫腾辉亲笔。筠潇把信读给大家听:“筠潇:“我想我也不能完全无视你的心思,就这一回叫你这个名字。我心里有数,那天在薛家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彼此,我离开薛家以后,就搭飞机去了深圳。而现在,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哪里都不在,不必费心找了。事实上,在梅菲告诉我,你对薛沁兰做的,和我当年一样的事之后不久,我就被确诊患了胃癌,已经是中晚期了。这种病,再多的钱也失去了挥霍的意义,即使能够保全性命,我的下半生也不过是在无止境的治疗中度过了。所以,我就着手开始安排很多我必须做的事。”
梅菲忍不住插了一句:“天啊,我在那时就见他经常胃痛,哪里想得到是胃癌?”
“谁都想不到的事情,自然来得突然。”筠潇说,继续念着,“直到现在,我才觉得,我们父子之间,就没怎么好好说过话。所以,面对这么长的一封信,你如果有耐心全部看完,我就很知足了。
“我得先说说,我这一辈子,骨子里终究还是个商人,光是这一点,我就知道菊影是不会对我有任何意思,可惜我应该在更年轻时就明白。过去在我眼中,你不仅是我和菊影的儿子,更是莫家的继承人。而作为一个继承人,你是那样的不成器,什么都要自己主张。我失望之余,总是让自己对你有些耐心,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你是菊影所生,脾气秉性难免像她。要是完全像了我,我也不必为莫家的家业操那么多心。
“我始终都是个商人,你闯了同样的祸,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拿钱摆平,这的确是我最不缺的东西,但显然,这回它没那么神通广大。我也始终明白,你并不是不成器,只是要走自己的路罢了。你能够有勇气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而不像我当初,,明明知道菊影生下你才三天,就为了莫家子嗣的缘故,雇人把你从她身边偷了去。那样伤害菊影,该好好悔过的是我。我永远缺了些什么,而你不是,这还是得庆幸你到底是菊影的儿子。
“我自知活不了多久了,可是莫家的家业,到底是我从你爷爷那里继承后经营多年,不能就这么束之高阁了。我想来想去,可以托付并且愿意替我打理的人,只有贺家让我放心,雅妍和她的父亲。但我也知道,雅妍对你的追求,不会那么简单就了断,我得想个办法安定了她才是。不然,只怕她一旦回国,还是会来找你。而你,也说不清她到底为了商界的联姻还是纯粹因为你。
“在我被查出患了胃癌以后,我给雅妍发了封电子邮件,为了关照她认真考虑,我是字字句句斟酌推敲后才给她发出。我也和她父亲正式商讨过。我问他们的都是同一个问题:我深感我唯一的儿子实在没有能力继承并管理莫家的产业,如果我把这些都交给他们父女,但要求雅妍终生不再以任何方式联系接触我儿子,也就是说放弃这段联姻,作为交换条件可否?
“原本,我并没有太多把握,觉得这要求肯定会遭到父女俩的不满,多半不会成交。然而,结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不顺利。雅妍的父亲贺骏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还大方地表示,如果我这一方放弃联姻,他并不能勉强什么,至于接管莫家的产业,实在是荣幸之至。雅妍也给我回了邮件,她的意思也很明确,自己还年轻,婚姻之事不必心急,把这样大的事业交给贺家,对于他们父女俩是再荣幸不过了。
“你素日也了解,贺家对于这桩联姻抱的希望可不小,如今莫家的产业白送他们,倒也算暴露了他们的本性了。我是命不久的人,我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多年打拼的江山拱手送了人,再怎么可惜也没有意义了,但总比让这些都衰败了好,雅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你可以放心。而我也明白了些什么。
“那天来到薛家,我给了你一份不完整的遗嘱,也只是想让你做好准备。现在这里有一份完整的遗嘱,除了莫家的所有产业,我现有的其余财产全都归你名下。如果你想拿它来做些别的事,只要你觉得能派上用处,我也没什么好说。
“这贺家父女算是间接地让我更明白了,要是活着的时候能有真感情,还是珍惜得好。我是做不了什么了,但我还是可以成全你。我不得不承认,你虽然也犯了错误,但你对沁兰并不自私。你给我发来的邮件,蕾儿的照片,我一直收藏着。直到我写这封信的前一天,才把它删了,免得日后叫人发现,总得追究你一番。我也并不觉得可惜,反正我天天调出来看,我的脑海中已经记住蕾儿的样貌了。这是菊影的孙女,依稀有她的影子,而且这也是莫家几代单传以来的第一个女孩。可惜我看不到她长大了,你要尽心尽力好好抚养她才是。至于沁兰,我之前不待见她,现在我将不久于人世,她也可以放宽心了。且不说你们彼此对对方的感情到了什么地步。至少,看在她明明受了那样大的委屈还一心维护你,免了你牢狱之灾,又给你生了个女儿的份上,即使只论道德,你也该好好待她。
“信封里有一张银行卡,卡里有一百万,密码是用你的生日设置的,这你知道。这张卡名义上是打算专门给梅菲用的,但是你们经常在一起,当然也就随意支配了。要说你们当中,我并不担心你的将来,你是个有了目标就一定直奔着去的人,沁兰将来跟了你也就稳定了,何况她也是个八面玲珑的聪明人,不会混得差的。而梅菲脾气冲动,性子尖锐,难免容易得罪人,加上她自幼父母双亡,没什么好家世。对她以后的生活我实在放心不下。她虽然不是我的女儿,但却是你的妹妹,你也要多多照顾她。
“另外,我还有些事不得不说。当初,菊影和梅菲的父亲看似死于意外车祸,实则不然。这该是我需要忏悔的最严重的罪行。没错,最初是我没能抓住菊影,是我放掉了她。可是,五六年过后,我发现我心里仍然放不下菊影。于是,我还是想去争取一下。尽管我知道希望渺茫,可我不甘心。我已经放走过菊影一回,我想重新把她要回来。我和他们约好,第二天到约定的地方摊牌。说实话,我和他们约定的时候,心里仍旧没有多大把握,只想着无论如何争取一把。而我一直都觉得不甘心,我那时自认没有什么地方菊影配不上,不甘心菊影嫁作他人妇,不甘心让菊影只把你留给了我。甚至,我异想天开地认为菊影其实心里一直都有我,只是她不肯承认,不敢离开她现在的丈夫。我就这样渐渐地,让这些欲望越来越膨胀了,现在想来我要是不任由这些念头恣意生长,就不会有这样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