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遇险古吹台(4)
这队人马愈来愈近了。只见三个骑高头大马的人,都穿华贵衣衫。当中一个年近五旬,浓眉虬髯,满脸横肉,用一柄环首砍刀。他的左边是个瘦子,正在壮年,高颧骨,面色微黄,马鞍上斜挂一对铁锏。右边那位年在四旬,面黑钢髯,狮鼻猪眼,腰佩一柄长剑。
面黑之人向中间那人道:“仇大哥,这里当真荒凉!大晌午,连个鬼影子也无,倒要多加小心了!”
中间那人正是仇景,听了“哈哈”大笑:“恁毒的日头,热出个鸟来!鬼都要去乘凉。再说,有你韩虎和邓老弟,再加上区区,可说罕有敌手,怕他个鸟来?”
这叫韩虎的,浸淫剑道二十余年,人称“辣手剑客”。他本是朔方的一个巨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后被仇景重金网致门下。瘦个子邓方,手使双锏,锏沉力猛,少有敌手,故绰号“铁锏无敌”;此人是梁孝王刘武的跟前侍卫,近日到仇景之处送信,被仇景请来同行。邓方自恃本领最高,后台又硬,故多傲慢。他鼻孔一“哼”,朝前一指:“快看,那不是人么?”
仇景朝前一望,果然有两个乡民挑着大捆柴草,顺着道旁柳荫摇摆走来。一人口里还哼着山歌,调儿甚是古怪:
仇景狂,何强梁;
开吾户,据吾床;
饮吾酒,唾吾浆;
飧吾食,以为粮;
张吾弓,射东墙;
前至吹台当灭亡!
这首歌,本是流传很广、诅咒秦始皇的民谣。唱歌人将首句“秦始皇”改为“仇景狂”,将末句“前至沙丘当灭亡”改为“前至吹台当灭亡”。经此一改,直言不讳点刺仇景的名字,骂他鱼肉乡里的恶行。
仇景不听便罢,一听气得七窍生烟,回手拔刀,催马迎上前去。仇景往前一跑,韩虎即纵马跟上。邓方知有变故,也急奔向前。随来的众爪牙,也纷纷纵马抢上。
眼看双方临近,仇景见那两人忽将所挑柴草,放在路上。内中一个长下巴兜齿的高个汉子,把手伸进草内正拿东西。另一个虬髯大汉,却拿着一根点燃的草绳,不知要做甚么。仇景一路喝骂过去,对方理都不理,不由怒火愈撞。只见那高个汉子忽然站起,射出一支响箭。顿时,半空里响起“呜呜”的哨声。
那汉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二尺多长的窄刀,身只一纵,便到了仇景的马前。来人举刀一扬,仇景就觉眼前一花,刀锋太快,一抹寒光早逼近额头,忙连人带马往旁侧一闪。来人更不怠慢,刀锋斜抹,马头立断,仇景马倒人翻。来人当即抢上,举刀便要伤人,眼见仇景要身首异处!
韩虎马快,紧接着赶到,怒吼着挺剑向敌人戳去——这一招“围魏救赵”,不求伤敌,只在救人。仇景本非弱者,只是轻敌吃亏,一见敌人举剑杀来,忙一滚躲过。来人一刀扑空,见韩虎的剑刃挟风而至,身子微偏避开来势,回手刀锋斜抹。韩虎万没想到敌人出手就伤马,想躲已来不及,座下马已被砍中要害!他连忙纵落,那马也带着一股血水,窜向一旁,倒地死去。
仇景由地纵起,见对头共只两人,一个还未动手,以为平日结怨太多,仇家买出人来行刺,并没有把事情看得十分严重。见党羽爪牙纷纷赶到,当头十数骑已朝前面刺客的同伙赶去。韩虎落地后,也向这边靠拢,心中越发胆壮,他朝韩虎喊道:“并肩子上!”
来人正是轻功绝好的“一朵云”薛况。他见仇、韩以犄角之势向自己包抄过来,一晃眼神——让敌人以为要攻向左方,他却“一燕冲天”,从仇、韩的头顶越过,来到他们身后。跑动间,瞥见邓方赶将过来,扬手一粒铁弹,正打中邓方座下马眼,深嵌入脑。那马顿时人立,“唏聿聿”吼叫着往前一蹿,当时倒地。邓方骤出不意,几乎跌了个倒栽葱,等他从马上纵落,薛况已越沟而过,往道旁土崖上纵去。
这一来,急得三恶怒发如狂,同声大喝,待要赶上。只听身后一阵大乱。想起后队还有大量财物,都是心中一紧!连忙看时,就听“嗖嗖”连响,前面也乱了起来。那堆柴草已燃起熊熊大火,挡住了去路。道路两边,猛地站起对头几十名弓弩箭手,只听一阵梆子声响,箭矢便如飞蝗般射来,箭雨一波接着一波。前面的十数骑连连中箭,狂呼乱跳,纷纷逃命,眨眼间人、马已倒下一片。有的不由自主,逃退下来;有的受伤坠马,自相践踏;有的身上衣服着了火,吃热风一吹,马鬃也被引着,受惊狂窜,连人带马,跌入道旁的陷井之中。韩虎闪避不及,迎头中了一箭,当时翻倒,尸横就地。一支箭矢由仇景耳边擦过,不是他闪避得快,也无幸免!
前面挑柴草的虬髯汉子,正是瞷伯焰。他家学渊源,善制雄黄、焰硝火攻之器。所挑柴草,只是浮面上铺着一层,内里却藏着许多雄黄、火油之物,一见敌人成群驰来,用手中火绳一点,纷纷爆炸起火,马队立即受阻。道路两旁,由灌夫带着几十名弓弩箭手,乘乱突袭,把敌人射了个人仰马翻。不过瞬间,众爪牙已伤亡了三、四成。加之灌夫百步穿杨,当场射杀了韩虎。仇景只得咬牙切齿,大喝:“速退!”
一个爪牙侥幸人马均未受伤,想讨好主人,跳下马来,仇景连忙骑上。同了下余十数骑,他刚要往回急驰,忽听前后两面同声惊呼、惨叫,“扑通”之声不绝于耳!目光到处,道路两旁又有梭标朝一行人马投射,最厉害是连马带人一起下手,人射不中,马也不死即伤。跟着又有几支响箭,破空直上——显见敌方有高人在暗处指挥。左近几处树林内,立有尘头高起,隐闻呐喊之声,四方响应,都隐藏在两崖草树丛中,真不知敌人来了多少。
邓方见伤亡惨重,料想遇到了强敌。连忙厉声疾呼:“仇大哥先保住车辆要紧!”说罢,他向车辆靠去。仇景正自惊急,道旁忽有一支梭镖飞掷过来,刚用刀一挡,磕飞梭镖;又有三支狼牙长箭连珠射到,躲闪已自不及,忙用刀挡。头支箭虽被挡开,箭矢往旁一歪,却将马眼划伤见肉。那马吃疼,猛地往前一跳,后两箭相继飞到,一支钉在马颈,几乎透穿过去;另一支“飕”地由面前射过,连鼻尖也被划破,鲜血直淌。稍差一点,就被射中!不由惊魂皆颤,翻身落马,刚一倒地,便见一溜寒光当胸飞到,慌不迭把身子一翻,将将避了过去,耳听“嚓”地一声,才看出那是一支五尺来长的梭镖,颤巍巍钉在地上——若非那马负痛急窜,此刻自己已被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