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夫为人刚直使酒,不好面谀。贵戚诸有势在己之右,不欲加礼,必陵之;诸士在己之左,愈贫贱,尤益敬,与均。稠人广众,荐宠下辈。士亦以此多之。”“然剧孟母死,自远方送丧盖千乘。”
——司马迁《史记•;游侠列传》
第十二章 “吐雾石”之祸(1)
剧孟匆忙赶回前院,只见白龙、薛况正陪着一个虬髯大汉说话,此人一身重孝,满脸风尘憔悴,正是“蔫豹子”瞷伯焰。
“老大,给谁戴得孝?”剧孟忙迎上前去。
“一一言……难难尽!”瞷伯焰满脸戚容,泪水只在眼眶里打转,愈发口吃,竟说不下去;停了一歇,才说明来意……
自打长安一别,瞷家兄弟日夜兼程赶回济南。正是出了弥天祸事!而祸根却是济南郡的新太守李嵩。此人本是个无赖,是托了人情、花了钱,才谋得此位的。他为人贪婪蛮横,上任不过半载,已逼死几条人命。这厮偏又附庸风雅,酷爱搜罗奇石。不知受了谁的挑唆,非要买瞷家珍藏的一方玩石。本来此石少有人知,不知为何竟传入李嵩的耳中。
几番打听,才知事出蹊跷。据太守的家人说,半月前,忽有一中年胖子到郡衙拜见太守,且送上一方“灵壁石”,作觐见之礼。此石如羊脂般白润,作山峰状,上有绛色花纹,形如树木,惟妙惟肖。李嵩见了大喜,遂破例让来人至后堂相见。寒暄后,李嵩更没口称赞这方“灵壁石”。
来人却道:“如今另有一奇石,若相比较,此灵壁如粪土耶!”
李嵩听了甚为惊讶,忙问:“奇石安在?”
来人笑一笑,故意停住不说,请太守屏去左右。太守挥挥手,让家人退下。因为好奇,家人退出门外并未走远。只听胖子说了两个字:“瞷家。”
“哦?”李嵩急道:“请详示之。”
胖子小声道:“瞷家庄园见有一方奇石,名曰‘吐雾’。此石不过盈尺,玲珑剔透,峰峦叠秀,共有孔隙九十九眼;每值欲雨天气,则孔孔生云,遥望如塞丝絮……”
不等来人说完,李嵩即羡慕不已,恨声道:“瞷家势大,如何弄它到手?”因为他知道,瞷家乃当地百年旺族,阖族上下三百余户、一千五百口人。更听说,瞷家兄弟乃游侠一类人物。欲谋其家藏至宝,不谛与虎谋皮!
“小人略施小计,当唾手可得。”胖子道。
“请君教我!”
“请大人附耳过来。”
第二日,李嵩便传瞷家族长瞷太公来郡衙叙话。李嵩先是小心陪话,继尔提出要出高价,买那“吐雾”石。瞷太公是个嗜石如命的人,待石如心肝宝贝;平日将石用锦缎裹了,藏在楠木匣内,观赏时先要沐浴焚香——自然割舍不得。
李嵩见好说不行,便将瞷太公下到牢里,且放出话来:以石换人。偏那太公秉性耿直,直骂得太守狗血喷头,抵死也不肯缴出石来。
李嵩气极败坏,竟然将太公立毙杖下。那一日,将太公尸身抬回庄里,瞷家阖族悲痛,决意报仇。但是,太守乃一郡首官,谁能奈何于他?老二瞷仲水现在家中料理丧事;瞷老大便赶来洛阳,一是给洛阳外公家报信儿,二是求助剧孟帮忙则个。
说到这里,瞷伯焰已是泪如雨下。
剧孟最听不得老实人被欺侮,立刻义愤填膺,切齿道:“可恶狗官,竟如此草菅人命!瞷兄节哀,一同计议,誓报此仇!”
薛况、白龙都也都愤愤不平,立时就要杀向济南。剧孟又问:“那挑唆的人是谁?”
“至至今,还未未查出来。”瞷老大回道。
剧孟想了想道:“瞷兄之事,就是咱们的事。这一回,不独是为瞷兄报仇,也是为百姓除害!我看这样,薛弟你还看家,明日我和白弟就跟他到济南……”
“剧哥,听我说!”薛况急忙打断,“你离家六年,才刚进门,说甚么也不能走了;婶娘那里就不好交待。如果信得着,让我和白弟走一趟,你看可好?”
那种由衷关切溢于言表,顿时让剧孟胸中火热。他当然知道,薛、白二人论武功、智谋,都能办好此事,便有心听劝,但又怕拂逆、冷落了瞷老大。刚要说话,忽有仆人来报:颍川灌夫造访,正在门外等候。
“红柳庄”常是如此,不仅三天两日有朋友上门,就是半夜三更也时有人来。“红柳庄”自是来者不拒,好生款待,如果来人手头拮据,临走时还要送上些许盘缠。
“老大,”剧孟见有客来,便与瞷伯焰商量,“我二弟、三弟先随你去,此仇定会报得!如有麻烦,立刻派人唤我,你看如何?”
瞷伯焰也知薛、白的能为,但又有些不放心,只把眼色在三人脸上巡睨。白龙瞧在眼里,知道须给他吃些“定心丸”,便眉飞色舞地讲了当年如何“惩治王恩”和“智除三凶”的情形。最后一拍胸脯道:
“瞷哥,恶(我)向来不吹牛的!当年恶(我)才十五岁,不是照样取了‘三凶’狗头?这一回,那贪官又不是三头六臂,怕怎的?你但放心!必叫那狗官脑袋搬家就是!”
瞷老大听了,已是脸色放晴。薛况心道:“还需加把火方好。”便摸着下巴,怪眼一翻,故意放出豪气来:“不瞒老大,小弟肚内已有计较;整治个把脏官,有何难处?就像那……”说到这里,手猛地往下一抓,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唔,就象裤裆里掏卵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一时,把几人都逗笑了。
瞷老大是热血汉子,当即言道:“多多谢援手!瞷家阖族,感恩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