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钓于城下,诸母漂,有一母见信饥,饭信,竟漂数十日。信喜,谓漂母曰:‘吾必有以重报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孙而进食,岂望报乎!’”
——司马迁《史记•;淮阴侯列传》
第七章 泪痕痣 (1)
剧孟、白龙杀了吴王府的人,为何王府管家左良,非但没有追究,反而邀请他们到招贤馆呢?
原来这云水楼,并非寻常酒肆,乃是吴王府的眼线,专门探听各方消息,结纳江湖朋友。王府管家左良,便是云水楼的东家。适才店里发生的事,早有店伙向他禀报了。
左良知道二侠有备而来,杜氏“三凶”吃了河豚,多半凶多吉少。他一向厌恶“三凶”的为人,故不点破,反向吴王禀道:“这两位少年侠士,足智多谋,武功高强。不论杜家兄弟如何,倒应招揽了,为大王所用。”吴王闻听有理,立即让左良去请。
左良不愧是老江湖,立刻吩咐下去,收敛杜氏兄弟的尸首;又转脸对众人喝道:“吴王有令:剧、白二位壮士与杜家兄弟是个人恩怨,按江湖规矩私相了断,不必追究!”旋又笑对白龙,“白壮士,杀人不过头点地,既然大仇已报,就让他们全尸罢!”话说得极是委婉。
剧孟见机,用手扯了扯白龙的衣襟。白龙会意,忙点头笑道:“谨遵大人指点!”说着把那三颗血肉模糊的人头,抛回了死尸跟前。
剧、白二人乘华贵马车,逶迤来到招贤馆。从随从的嘴里知道,这“招贤馆”客舍分为上、中、下三等。剧、白二人下榻的,正是上等客舍——独门独院,单独开饭,出入有马车,还有专门的仆人侍候。
受此国士礼遇,二人自是欢喜。下午美美地睡了一觉。刚睡醒,王府即着人送来簇新的衣衫,还有两把古剑,说是吴王赏赐的。俩人抽剑试看,果然锋利不俗。方吃过丰盛的晚食,侍者即端来香茶,汤色浅绿,沁人心脾。剧孟、白龙只觉得这里甚么都好,仿佛做梦一般。
白龙道:“剧哥,主人这么好客,是成大事的人!恶(我)们这回歪打正着,既报了仇,又遇见好人,是不是多住些日子,或者留下来?”
剧孟道:“让我再想想——对了,别忘了薛况师父的厄运。这里表面虽好,怕吴王不是好人啊!我总觉得,有哪不对劲儿……”
“说得好!”忽然有人在窗外接言,“故人相见,可以进来吗?”正是楚地口音。
剧孟听着耳熟,心中一动:是哪位故人呢?忙趿着鞋迎出门外。抬头看时,暮色中站着一位官人,四十年纪,高瘦的个子,戴进贤冠,一身黑色官服,腰佩青色绶带,分明是个官秩二千石的大员。人却醉眼朦胧,喷着酒气。剧孟不由笑上眉尖,此人正是袁盎!
“大哥怎会在这里?”剧孟颇感意外。
“我也才来;”袁盎道,“三个月前,皇上派我来此作相国……”他嘴上这般说,心里却另有无奈。
朝内大臣们都知道,吴国是个是非之地。谁也不愿意来这里。袁盎赴任前,他的侄子袁仲道:“叔父,这趟不是好差使。吴王骄横日久,国内奸妄之徒甚多。你到任管严了,吴王会不满,不是上告皇上,就会派人刺杀你。侄儿有一保全之计,请叔父参酌。南方气候潮湿,可以每天喝点酒,既治风湿,又自娱自乐。至于公事,只须提醒吴王别造反就行了。”袁盎深以为然,到任后照此办理,吴王果然厚待袁盎,一直相安无事——这是袁盎的一点苦处,剧孟却那里得知?
“贤弟一向可好?”
“好,好。”剧孟连忙答道。
袁盎身后还有两人,一位是王府管家左良;还有一位老者,一身深蓝丝绸禅衣,个子不甚高,却骨骼清奇,神彩内蕴。
剧孟愈发喜出望外,这位老者正是渴望一见,欲拜为师的田仲大侠。忙唱个大喏:“晚辈拜见田大侠!”暮地想起,仿佛午前在云水楼见过,当时自己正全神应对“杜氏三凶”,没有太留神。
田仲微微一笑,还未接话;袁盎却大声道:“剧孟,我们都来看你,屋里说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