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河豚芦芽脍(3)
见剧孟还有话问,郡守略一愣,仍是一副笑脸:“剧公子,请说。”
“那就放肆了!”剧孟笑一笑,“郡守大人,据草民体察,你为人还不大恶,可见仁心未泯。但,何至于得了王恩那厮几串钱,就循私枉法呢?”
这几句针针见血,直戳他的肺管子。胡进的脸一下红到脖颈,叹了口气才道:“说来是件丢人的事;不过,如今官场也不避讳,下官说也无妨。常言道:‘千里做官,为了吃穿’……”
随即,郡守说出一番话来,倒让剧孟等人开了眼界。
原来,汉时选官有几条途径。一是重要官员推荐,二是皇帝直接遴选,第三就是花钱买官。有钱人只需缴纳五十万钱,即可买个二千石的实缺。幸好这几年闹灾,打了八折,不然非要足付才行。胡进买官的四十万钱,一半是变卖自家财产,一半是借的印子钱。原打算,当官三年可捞八十万钱,进出相抵还可净赚二三十万。
胡进又道:“既然买官花了钱,就要将本求利。当今官场不都是如此么?”
胡进说得诚实,剧孟却听得发冷。大汉有多少官,是花钱买的?既要将本求利,又怎么当好父母官、为百姓办事呢?心中一阵不快,便故意调侃道:“郡守大人,草民也有下情相禀:换印之事,实不知是何人所为——”
郡守原以为认错赔情,就可换回官印,没承想到了这般时候,这个鬼灵精剧孟,竟来个一推三不知,不由大为沮丧,脸色极是难看。
“不过——”剧孟见他一副苦瓜相,比死了爷娘还要难看,有些于心不忍,便又把话拉回来:“昨日午后,有一过路人送来一个木盒,里面恰有一方印,不知是不是大人的……”防备他日后报复,剧孟只好如是说。
胡进闻听有望,立刻往前凑了凑,欢喜问道:“来人可通姓名?”
“只说叫‘一朵云’。”
“可否留住?”郡守急问。
“天上白云,随风飘荡——哪里留得住?”明明‘一朵云’薛况就在面前,偏不让他知道。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唉,与高人失之交臂了!”郡守拍席跌脚,十分后悔。
剧孟即叫仆人将印盒取来。胡进接在手中,急忙打开检视,正是原物;立时笑颜逐开,千谢万谢了,才告辞走了。剧孟等人也不来送,看他夹着尾巴的熊样儿,都开心得紧。
几乎闹大的风波,就这般过去了。从此,郡衙与“红柳庄”相安无事,再不来啰皂;而“红柳庄”智挫郡守的故事,也不胫而走。
谁知当晚又生出了变故。
天刚擦黑时,张好古慌张来到“红柳庄”,说有人在郊外荒废的社坛里,发现了李圯的尸体。剧孟哥仨听了,万分焦急。立刻由张好古带路,骑了马赶往出事的地点。到那一看,已有郡衙的一个崔姓衙役,带着人在勘查。他知道剧孟是李圯生前好友,便让他们进来。
进到破败的西厢房,只见李圯的尸身,俯卧在血泊里。崔捕头指一指道:“背后有一处致命剑伤。没有打斗的痕迹。李圯是会些武功的,寻常人两三个都不是他的对手。能够一剑让他毙命,很可能是偷袭。似乎李圯正与人说话,背后有人冷不防下手。”
是谁与李圯有仇,下此狠手呢?
剧孟蹲下细看,地上有个血字——两横一竖,仿佛是个“干”字;分明是李圯临死前,蘸自己血写的。从笔势看,这一竖有些歪斜,大约是想写出凶手姓名,似乎没写完便断了气。
剧孟心想:“既要写姓名,必是李圯认得;‘干’字,若再添一横,便是‘王’字。很可能凶手姓王,会不会是王恩呢?王恩手无缚鸡之力,也许下手的另有其人。那背后凶手,又是谁呢?”
事情过于蹊跷,几经勘察,并无其他线索;王恩也早已逃往他乡,一时倒成了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