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宛城豪赌除恶獠(5)
今日赵府格外热闹,是因为来了贵客。一位是吴王刘濞的使臣曹阳,进京路过这里,另一位是钦差朱原,前往楚国传旨也是路过这里。二人都是午前到达。主人好饮,每餐至少要喝个半醉,何况又来了这两位贵宾。午宴后,宾主三人都由美貌歌姬,陪往午睡去了。
赵家门下众宾客、徒党,知道晚间要大赌一场——由主人自作庄家,抽头夜宴,为两位贵客饯行。午后无事,一些宾客、门人就先赌起来,玩的是时下最流行的“樗蒲”。赌徒不分贵贱,齐在赌盆旁边,攘臂狂呼,高喝“卢”、“雉”,喧嚣不已。
就在这乱吵声中,两个穿着华丽的俊童,忽然狂奔而来;进门,连话都顾不得说,喘吁吁把手连挥,便自退去。众人一见,立时停手,慌不迭抢起各人的注,按平日等第,站在各人席次之后。有的忙着将方才挤歪了的软垫整理还原。满堂百余人,退归各位,当时肃静无声。
主座两旁,专管分注吃注的门客,刚将钩刮拿到手内,忽然瞥见众人皆起,盆侧绣垫上却坐着一个生人,神态从容,若无其事。那人年约四十上下,中等身材,长眉俊目,红脸虬髯,唯左臂似受过伤,有些强直;头戴软帻,衣履朴素,左胁挂着一个黄麻小袋,不知内藏何物。
门客本想让其离坐,无奈主人曾严嘱,遇到初上门的生客,不摸清他底细,不许无礼;若不遣开,又恐主人出来嗔怪,好生为难。一门客见状忍不住,便问:“尊客因何而来?若见主人有事,请那边坐。”
那人笑答:“我是来赌钱的。”底下便没话。
门客见他毫不知趣,瞪眼道:“就是来赌,这里也不是你的座位!”
那人仍旧笑道:“都是赌客,还分等么?”
一片安静中,两人的对话格外引人注意。白龙转过头来,立刻两眼放光,捏了捏周庸的手,耳语几句。周庸立刻留神这边。
门客碰了不软不硬的钉子,忍不住便要发作。另一门客忙使眼色止住同伴,凑近那人身前,低声道:“靠近盘外一圈席位,都是主人请来的贵客,下注很多。尊客初次登门,不妨请到后面,先看一看,如果下注多时,主人自会请你入座。规矩如此,尊客请勿见怪啊!”
那人面色一沉,忽又微笑,“请问座位既分等次,赌注有限制没有呢?”
门客道:“主人赵公子家财豪富,无论下上多少金银绢帛,赢了当时取走。去年有一无赖,来此扰闹,竟被我们打个半死……”
那人突然面色一变,不等门客话完,便道:“多承指教,我暂作旁观,如值当赌时,再下注罢。”说完便自离座,立向外圈木墩之后,一言不发。
二门客暗骂:“真个没有眉眼,料你也不敢不躲开。”余人也都暗笑来客不自量,因为主人就要出来,谁也没有理他。跟着,便见一队美貌的歌姬,分持羽扇,由屏风两侧走出,先将预设的小铜鼎内的檀香点起,再将手中羽扇款款挥动,然后分列在主座之后。一时轻烟袅动,兰麝香浮,加上舞袖当风,笙歌迭奏。
随着乐声,由屏风左侧缓缓走出宾主四人。除曹阳、朱原外,还有一位老者,乃“关中大侠”樊仲子。他路过当地,被赵调知道了,特命门客以盛礼相迎,强留晚宴,也是刚到不久。
曹阳、朱原都在中年,各穿着华贵衣冠,高视阔步,神情甚傲。樊仲子已六旬有余,貌相清癯,雍容雅步,像是一位山林隐士。主人赵调是个中年人,生得猿背蜂腰,面如冠玉,浓眉丰额,高颧鹰鼻,那一双光芒内蕴的鹞眼,顾盼之间,威棱逼人,与众不同。
满堂宾客,本来鸦雀无声,恭恭敬敬排列成大半圈。这宾主四人刚一露面,忽然蚊雷聚哄也似,同声唱喏,拜伏在地。适间那个生客,亦站在众人后面,微笑旁观。周庸、白龙也就不动,正好与那生客相视而笑,并未说话。众人都抢着行礼,也没注意他们。
主人把手一挥,笙歌立止,宾主各按等次入座。赵调略微客套了几句,从容回顾,立刻有个美貌小丫,捧着玉盘,由主座后面走来,跪在主人面前,盘中放着五枚“矢”。
所谓“矢”,就是樗蒲之戏的掷具。“矢”,通常是用坚木制成的;而眼前这五枚“矢”,却是用当地特产——岫玉碾成的,称为“琼”。灯烛下,这五枚“琼”灼灼闪光,众人都“啧啧”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