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遇上了常人一生中都在幻想的事。
当他和丁玲开始交往,他发现天空开始是蓝的,树叶开始是绿的,能闻见花开的声音,能闻见青草的味道,
整个世界都变得那么有声有色。
丁玲并不是方正第一个女人,作为一个知名的拳手,作为一个银行账户上有可观存款的青壮男子,他的床上并不缺少女人。
可其他女人跟丁玲比起来,就成了死物。
丁玲是活着的,她的眼睛会说话,她的眸子里有潋滟的波光,她的脸是那么生动,她的笑容给人的感觉像是沐浴在春天的阳光里。曾经他觉得女人只是女人,现在他觉得丁玲不只是女人,她的身体裹不住她鲜活的灵魂。跟她在一起他几乎感觉不到肉体的存在,他对她的欲望不再是源自肉体,而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渴望。他渴望的不是跟她进行肉体的结合,而是心灵的交汇。他最想做的就是把自己和她的头脑完全融合在一起,让他的每一个意识都得到她的共鸣,他就像一只鱼儿游在充满她的海洋里,感觉那么自由自在。
世界没有一个女人,不,没有一个人,能够像丁玲这样了解方正。方正从心里觉得,丁玲就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这一切都是早就被注定的,只有当你经历了,你才真切感觉到那种冥冥之意。
当丁玲告诉方正她的职业,竟然是一个杀手的时候,方正的态度就好像是听到她是一个芭蕾舞女演员那样的平静。他根本不在乎丁玲的职业,他根本不在乎。他甚至觉得他可以不在乎她的相貌,不在乎她的年龄,不在乎她的一切。只要他能和她在一起,她是个杀手也好,是个妓女也好,她是个残疾人也好,甚至她是个男人可能都无所谓……他只想和她厮守在一起,一起看星星看月亮,谈天说地。
当丁玲要求方正跟她一起去出一次任务的时候,方正几乎连眼都没眨一下就答应了。
他知道什么是杀手,他知道她在犯罪。他知道他在为她冒险,他知道他可能会身败名裂,可能会锒铛入狱,可能会死于刑罚。
但他不在乎。
当他答应她的时候,他只感觉热血沸腾,只感觉荣耀与责任。他的这种感受甚至比得上为国家拼搏金牌的奥运会选手上台时的决心。他要为她奉献,只有这样他胸腔里沸腾得要爆炸的爱意才能得到表达。
他和她一起坐着飞机去了墨西哥城,在一个风景的优美的别墅里杀死了当地最高警察长官阿托尼奥?马尔多南德,然后在别墅能看见花园的卧室里度过了春光旖旎的一个小时。他们在墨西哥的大街小巷疯狂购物,听路边卖艺人的演奏,吃当地的著名食物。方正一点都没感觉自己杀了人,只感觉这是一场与情人之间的甜蜜旅行。甚至想起尖刀划破那位肥胖的警察长官的喉头的那血腥一刻,他的面容上都会泛起笑意。因为那时候丁玲就在旁边,用挑逗的眼光看着他。
这之后他们又一起犯了两起案子,分别是刺杀墨西哥化工集团董事长凯多?阿瓦雷兹,和泛亚传媒集团副董事郑明义。
方正完全沉迷在丁玲给他织好的温柔乡里不能自拔,就连丁玲告诉他,他已经成为国际刑警全球通缉的要犯时,也没有感到害怕。
他所求的并不是安全,并不是平静,他所求的只是来自丁玲的更多的爱。他付出得越多,就感觉心里越加踏实。当他知道他终于为了她成为一名通缉犯的时候,他更多的是欣喜而不是害怕。他仿佛可以指着贴有自己头像的通缉令,自豪的向全世界宣布,这就是我为了她所作的!就像是一个功臣指着自己胸前的军功章一样的自豪!
当丁玲告诉方正,他需要整容。方正就好像丁玲要请他吃美食一样高兴的答应。他的容貌被整成了一张扁平的,让人盯着看半天,闭上眼还是会想不起来的大众脸。当他拆了纱布照镜子的时候,丁玲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吻,他心里明白,一切都是值得的。
整容之后的方正,被丁玲带进了她隶属的组织——救国会。
这个救国会可说是一个非常神秘的组织,神秘到完全无证可考。上与下的联络无非是几通电话,谁也没见过谁。组织没有教条,没有会规,从不聚会。丁玲告诉方正救国会是起源于孙中山先生,但也有可能是蒋经国先生,总之不是孙中山先生就是蒋经国先生。她这么说的原因大概是她其实也根本不知道这个组织的来历。事实上这个组织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行都跟“救国”几乎完全不沾边,这种情况就像是你给一条狗起名叫“贝克汉姆”,但其实这条狗跟贝克汉姆没有任何关系。
所谓丁玲把方正拉进会里,其实过程只是简单到丁玲对方正说:“你加入我所在的‘救国会’吧”。方正回答他说:“好的。”这就是全部流程了。简单的像是丁玲说:“喝杯水吧。”方正说:“好的。”
丁玲是方正的直接上司,不过她并没有给方正太多的约束。暗杀的任务并没有多少,大多时候方正一个人住在某个风景优美的酒店里打主机游戏,丁玲则服从组织的命令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
一转眼,距离方正整完容就有差不多一年时间了。
新的暗杀目标说来就来,当久别重逢的方正和丁玲正并肩坐在巴黎圣瑞吉斯酒店房间的阳台上看着远处埃菲尔铁塔的夜灯的时候,丁玲接到一个电话。
挂了电话,她对方正说:“我们去杀日本首相。”
方正说:“好啊。”
他乖得就像一只小狗。
在去往日本的飞机上,丁玲的头侧躺在方正肩膀上。方正心里想的,只有耳边被丁玲发丝骚动的微微发痒,和耳边听到的她绵长的呼吸。
丁玲的心情却复杂得多。
她和他,在天地之间只是单薄脆弱的两具身体。
而现在,他们正在试图刺杀一个世界强国的最高领导人。
也许这次,他们会像飞蛾扑火一样,结束自己的生命。
方正从来没有认真想过什么。在丁玲出现的生命里,他做的全部就是战斗和等待指令。在丁玲出现以后,他做的全部还是战斗和等待指令。以前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只是盲目的往前冲,追着世人共同追求的名和利。现在他的眼里只有丁玲,丁玲让他往东,他决不往西。丁玲让他闭眼,他决不睁眼。丁玲让他学狗叫,他都可以保证不说人话。
方正是简单而快乐的。
丁玲轻轻地叹气,方正捏了捏她的手。
丁玲的心里突然浮现出一股厌恶,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她突然觉得,方正已经已经死了。任谁躺在一个死人怀里,都不会太愉快的。
方正不怕死。
死又何惧呢,人总是要死的,一个人活着的时候能快乐,死的时候能得其所,不是比什么都强吗。
走出东京国际机场,一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汽车已经打开了车门。
“织田先生,神鹤小姐,欢迎来到东京,请开始享受你们的假期吧。”穿着酒店制服的司机弯着腰恭敬地说。
方正听不懂日语,丁玲用日语回答道:“请多关照。”
司机在来之前已经知道,织田三成先生性格孤僻,不爱与生人说话。如果有什么话,就跟神鹤兰小姐说。
下榻的地方是在银座的一家国际酒店,一进房间,方正就表现得“性致勃勃”,但丁玲没有迎合他。
“我们的任务很艰巨,我没什么心情。”丁玲说。
刺杀一位大国的元首,想想就知道多难。中国有句民谚,叫做“老虎吃天,无从下口”。
“我出去看看,你在房间里等我。”丁玲道。
“好。”方正温顺的说。
丁玲一走,方正的脸色就开始变得很难看,他冲着柔软的床垫狠狠地砸了一拳,床垫发出一阵难听的嗡嗡声。
方正的性格并没有变好,只是在丁玲的面前才显得温顺而已。
丁玲很晚才回来,脸上带着疲倦。
“我找了几个人帮忙,但这次的机会真的很渺茫。没有太好的办法,可能只能超远距离狙击了。”丁玲道。
“怎么都行。”方正道。
“我身体不舒服,今晚我们分开睡吧。”丁玲道。
“好。”方正说。
他们住的是有两个卧室的套房,丁玲洗完澡去了另一间卧室。方正坐在他这间的床上,长长的吸气,再长长的呼出来,双手食指相接。
这是他从网上看来的气功练法,据说可以修身养性。
方正对身体的控制能力远超常人,天底下所有的身体技巧,气功练法,方正都能一看就会。
但偏偏就是性格和脾气,再怎么想控制都做不到。
所有人都说,练气功能让人变得有涵养。方正练了十几种气功,每一种的修为都不比世上哪个气功大师差,但他并没有变得有涵养。
不过在练功的时候,也仅在练功的时候,他的内心能平静一点,这倒是真的。
凌晨三点钟,打坐了足有七八小时的方正从床上起来,去卫生间小了个便。回到床上,看着空荡荡的没有丁玲的床铺,突然又一股无名火起,一掌拍在床单上。
床没有嗡嗡作响。
他抬起的手的时候,一堆轻飘飘的碎屑被带了起来。
他把硅胶床垫打出了一个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