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事先挖好的土坑里,几捆裹尸布被粗暴的卸载,然后填埋。这次,连该有的修葺也都省了。因为,今天埋的是几个刑徒。
然后,这辆破烂的车并没收工回城,而是继续向小路的尽头驶去……
当小得桑醒来时,她就躺在那俱棺材的旁边。车身的颠簸很不舒服,她瘦弱的身体有太多的骨头。所以,她更想哭泣。
爷爷就这样和自己分开了,相信卡隆家的孙子已经在这世上永远消失了吧。
或许并不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或许他只是不想面对自己的纠缠。毕竟,没人受得了唯一亲人的眼泪。而那副棺材里,也并没有尸体,那是卡隆家所有的财产。整整一俱棺材,装的满满当当,虽然不过是些低廉的东西。
并不意外的,驾车的位置露出一个佝偻的背影。那是爷爷唯一的朋友,或者唯一的追随者,丹增大叔。除了偶尔挥动一下木棍,纠正两匹老马的懈怠,他好像并没有话对得桑讲。
一路上,小得桑很安静。不是她不想和人说话,实在是因为丹增叔叔是个聋哑人,她只能用比比划划来交流。而这会儿,她觉得很累很虚弱,什么也不想说。
她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做好一次远行的准备,也无法面对没有爷爷的世界。虽然她的爷爷是个烂酒鬼,但有个亲人在身边,总会让小女孩有些安慰吧。
就这样走过了一夜,当天亮的时候,这辆车就来到了山路上。
这里是修伽罗山脉,是前往暹罗的商路北端。如果一直沿着这条路向南,就会到达浩瀚的波旁平原。在冀求语里,那是断魂的意思。在万年前,溃退的帝国大军在此遭遇了天龙的神威,几乎全军覆灭。
而波旁平原在暹罗,又叫做失乐原。它是侵天山脉的最北端,也是修伽罗山脉的最南端。这里就是两座山脉的缺口,因为太宽阔,绵延了两千里,所以无法用山口来形容。
这里的地势平坦,已经无法阻挡潮汐登陆,所以每年风暴海都在此肆虐。并将湿热的海风灌进大陆,遇到赤海荒原干燥的气流,就造就了无数龙卷风的奇观。
而这条路,就在修伽罗山脉的东侧山腰间,而沟底是十几条大大小小的河。水势大的年份,它们就会连成一片。不光流速惊人,还异常浑浊。
当得桑他们踏上了这条路,就能听见脚下的水声。而这条路是如此的狭窄,四轮马车只能紧贴着崖壁前行。如果对面也来这样一辆车,就要等在几里之外的转弯处。因为,只有那里可以容得下两辆车交错。
好在,对面并没有车队到来,或许一年也不会有人来。这条路是如此孤寂,就像是一条不归路,既无来人,也无人同行。
因为是依山而建,所以弯路很陡,有几次车厢已经甩到了路的边缘。小得桑惊恐的尖叫着,又怕那俱棺材撞出栏杆,所以紧紧的抱着它。那可是这一路的全部。
丹增在大笑,用独特的吸气声大笑,在空荡荡的山谷间回荡。在无数个转弯之后,小得桑也开始大笑,那是孩童般天真的笑。她发现这辆破烂的车子很结实,她甚至就坐在棺材上漂移,棺木击打在栏板上发出悦耳的声音,因为那里居然是精钢的。
于是,当当当的声音,伴随着两个人开怀的笑声压过了河水的声响。一些碎石从头顶上滑落,引起一些小的塌方,但这已经吓不倒任何人了。
自由是如此可贵,哪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得到它的人也会无比畅快。哪怕这时候天阴着,山路上还飘着雨丝,就连两匹平常温吞惯了的老马也感受到了。它们在卖力的窜起和落下,缰绳与套锁被挣得快要断掉……
而在赤海荒原的东北端,一群人也在狂奔,那是由十四辆飞舟组成的车阵。在八十几匹灵兽的牵引下,这些轿厢摆出一个两指张开的队列,像是春燕的尾羽。它们荡起无尽的烟尘,甚至遮蔽了身后所有的视线。
这里同样辽阔而浩瀚,坚实而平坦。
一个身影就踩在当先的轿厢上,正张开双臂,迎着风。月白色的法衣被气流吹得胡咧咧的响,整个身影更像一面迎风招展的旗。
车辕上的刘管家忧心忡忡的盯着这个身影,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制止。少主毕竟才17岁零三个月大,与同龄的公子们相比,似乎太沉稳了些。但他毕竟只是个少年,骚年总有不羁的理由。
而且,凭他的修为,这算不得危险,那就让少爷痛快些吧。
是的,落寞拓也这会儿像在飞,在出了鹤翔城门的一刻,他就走出了无极之地的城邦。前路不再是他家的领地,那是他从未到达的地方。再向前,还有片大海,无数英雄在那里折戟沉沙,现在他正在去看海。
这次旅行是毫无先兆的,却是他处心积虑的。从他还是孩童时代,他就想这么干了。真的很想知道,那些兄弟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走了就不再回来,在他们各自的城邦里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他就这么想着,却只能这么想着,一拖就是好多年。
现在,他终于走出了紫薇峰,那座象征着无尚荣光的地方。就像是如今的死宅推开了单元的门,来到了热闹的菜市。
在第八宗的版图里,大陆的东端有六座城,直到他身后的这座鹤翔。也就意味着,他有六个血脉亲近的弟兄需要探望。但当这半个月过去,他真的见到他们之后,他知道了小时的亲近已经淡了。而那些仓促的招待依然盛大,但已经没了半分惊喜的味道,虽然没人会为此责怪他,但不速之客的感觉依然很扫兴。
所以,落寞拓也已经不打算耽搁了,就一路向前,颇有点过五关斩六将的爽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