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庭深不由得咂舌。
苏幕遮这话说的，仿佛跟世人有什么苦大仇深的怨结一样，但他从小便跟着他师父远鹤道人云游四方，就算回家也是苏家嫡亲的大少爷，怎么好像经历了一番世间疾苦的模样？
虽然夜庭深心中有诸多不解，但也没说什么，把玩着杯中的酒，就听到雅间之外嘈杂了起来。
“呵，这是哪里来的假和尚，披着袈裟就上青楼，什么时候这佛门清规里允许你们近女色了？”
“就是，当和尚还能玩女人，这可是天底下的头一着。”
“哟你们看看，这小和尚长得还挺俊俏，有几分模样……”
楼下酒客的声音可不小，听他们的调笑，仿佛是这集贤居里面来了一个小和尚，夜庭深也有些好奇。
老板娘余湄娘一看，这和尚来自己的集贤居说来奇怪，但必定不是什么好事。她在青楼待了十几年，什么样的人是登徒浪子什么样的人是正人君子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小和尚模样俊俏，又稍显年轻，左右不过二十三四的样子，淋雨而来，身上的袈裟也都湿了个透，神色倒安然自若，仿佛自己进的是自家的佛堂，而并非青楼一样。
那小和尚朝余湄娘低头行了一礼，神情中没有一点波澜，对别人的嘲讽也充耳不闻，良久才开口道：“外面雨大，女施主可否行个方便，给小僧安排一间干净的屋子？”
“这假和尚怕是没有听到咱们的调笑，人家还要上赶着住店找两个小姐儿讲解佛法呢，哈哈哈哈，湄娘，你给他安排，再给这小和尚送两个姿色可人的小姐儿去。一切费用，本老爷承担。”不等余湄娘答话，一大着肚腩的富商便抢先开了口，一脸的淫笑。
小和尚面不改色，甚至连余光也没有给那富商一个，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佛珠，等着余湄娘答话。
“哟，熟人啊。”
此时，夜庭深已推开了阁楼的窗户，对楼下的场景一目了然，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口混身湿透的小和尚，小和尚应声抬起了头，自然也看见了夜庭深苏幕遮二人。
苏幕遮一如往常神色冷淡，但在看到小和尚时，冷淡之中带着一股子疏离。
这小和尚夜庭深是认识的。
小和尚法号忘禅，是老和尚六灯的小弟子。老和尚六灯又跟苏家颇有渊源，六灯和尚对苏幕遮那也是从小宠爱到极致的，原本六灯和尚是想让苏幕遮跟着自己修行佛法，但最终苏幕遮却是入了道门。
“幕遮，庭深，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忘禅一怔，对于这两人出现在聚贤居显然有些意外。
夜庭深嘿嘿一笑，忙招手叫忘禅上来：“我们在这里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你一个念着女人都是粉红骷髅的人，怎么就到了烟花柳巷，就不怕你师父六灯气得拿着禅杖追着你揍？”
对于夜庭深的调笑，忘禅笑着摇了摇头，对余湄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余湄娘才反应过来忙将忘禅给引上去。
先前说要给忘禅塞几个小姐儿的富商此刻颇有些微怒，因为有钱，他也养了几个和尚在家念经祈福以保家门平安，那些个和尚自诩佛门弟子，但对他也是卑躬屈膝的，在他眼里，和尚不过是一个玩物，如今这玩物却连正眼也不瞧他，自然心头不舒服，抬头狠瞪了还未将窗户关上的夜庭深一眼，搂过一旁穿着暴露的女人狠亲一口。
夜庭深自然对这种暴发户没什么好脸色，白眼一翻便将窗子给扣上。
“这儿的人啊，都坏了。”夜庭深摇了摇头。
“都坏了。”
苏幕遮回桌前坐好，忘禅也被余湄娘给带了上来，夜庭深开门将忘禅带了进来便直接关了门，还琢磨着上楼来再好好看看苏幕遮的余湄娘反应过来时只看到雕花的门，和门上薄纸透出来的苏幕遮的剪影。
余湄娘摸了摸自己的脸，最终叹了口气，转身期期艾艾地下楼去招呼客人。
也对，自己是什么身份，倒开始妄想起来。
“你也发现这集贤居的怪异之处了？”不等忘禅问声好，苏幕遮便直接问道，眼睛至始至终都盯着自己手里的酒杯，头也不抬一下。
忘禅在苏幕遮对面坐了下来，回道：“阴气太甚，死气沉沉，怕是这里的恶灵再不镇压，不出三日，这集贤居便会变成个鬼魅之地，连着附近的一片，都会遭祸。”
“竟有这般严重？”夜庭深一开始并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他以为最多就是小鬼来复仇。
忘禅笑着叹了口气，眼中带笑地看着夜庭深，道：“这青楼之地，死婴繁多，而这些死婴都没有经过超度，自然怨念极大，但这个地方来的人非富即贵，自然身上也有一套驱邪镇鬼的宝贝，鬼婴对其毫无办法，但怨念却丝毫不减……”
夜庭深听着，觉得有几分道理，但是忘禅的话明显没有说完，夜庭深再看他时，他已经闭了口，手里捧着刚暖好的酒，眼睛低到了酒水里，看样子，没说完的话他也不想再说了。
“啧，你这人，说话说一半，也太没趣了。”
“庭深你非僧非道，既不懂降妖除魔，也不懂得普渡众生，我说出来的事情对你无益，也颇显乏味，你要是想听志怪故事，不如去茶馆听说书人说，那才精彩。”忘禅笑道。
“我看这集贤居也有阵法加持，但如今鬼婴的怨念已经快要突破集贤居能够承受的最大限度，加上外面小鬼的挑衅，这集贤居，的确是有些危险。”苏幕遮接过话头道，“你师父也在附近？”
忘禅摇了摇头，道：“家师并未下山。”
“那就是你的历练了？你资历不足，胆子倒不小，你知不知道，就你这道行来这里，无异于是鱼肉跳上了砧板？”苏幕遮说着，语气越发严肃起来，吓得夜庭深嗑瓜子的手一顿。
忘禅一愣，知道自己的实力跟这集贤居里面的恶灵比起来，就等同于以卵击石，但他是个佛门子弟，又怎么会见死不救？
“小僧……小僧已经飞鸽传书告知了师父，只等，只等三日后师父下山……便可普渡亡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