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长生的出生
据记载,一般中外名人出生时,都必定伴有异兆,以显示与众不同,以区别于普通民众,以彰显自己是天之骄子。
这在史籍的文本中,每每得到佐证。
西方神祇耶稣的降生就充满了先知的意味。一切早有预言,一切都是预先设定:基督必由童女所生,是“女人的后裔”,必降生于伯利恒。降生前后有天神导引,天使告诉玛丽亚说:“你要怀孕生子,给他起名叫耶稣。”主的使者又向约瑟说:“不要怕,你的妻子玛丽亚所怀的孩子,是从圣灵那里来的。”耶稣降生的那天晚上,天使对牧羊人显灵,报给他们莫大的喜讯:“今天为你们生了救世主。”
在古老的东方,圣人的出生更是充满神秘的意味。比如后稷,据说后稷母亲是有邰氏的女儿,名姜嫄。姜嫄在郊野踏巨人足迹而怀孕。怀胎12月生下后稷。以为不祥,弃置野外,禽兽乳食,异而收养,就取名叫弃。弃还是孩童时,就对种植五谷麻菽有浓厚的兴趣。长大之后,精于农耕,被封为农官,成为中国农耕文化的奠基人。历代帝王的出生,更附会着千奇百怪的异彩祥瑞,以体现这是上天的旨意。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在诸多事务的后面安排一切,人们只需要服从就行。
然而,可笑的是,本想故弄玄虚,意在为名人的经历涂染一层神秘光辉的色彩,令人敬仰,结果却弄巧成拙。拂去他们头顶的眩目光环,人们就会发现:耶稣是个私生子,后稷则是野外偷情之后的遗弃儿。
而平民百姓的出生,则平淡无奇,无须记载,也没有哪位史家会在意一个草根之民的出生,因为那没有既定的教化意义。何况平民出生也根本没有什么奇异之处。只要平安落生,就是吉庆。
关羽的出生,也正是如此。他是平民的儿子,他的出生没有谁格外在意,也没有具体记载。陈寿编撰《三国志·蜀志·关羽传》时,也只是极其简略的一句:“关羽字云长,本字长生,河东解县人。”除了他的父母,谁也不知道他出生在哪一天,甚至没有人知道具体出生在哪一年。只是后世人们经过多方考证,得出一个不确切的年份,即大约出生于公元160年。而民间传闻又多不可信。直到清初康熙年间,解州守王朱旦在修古井的时候,发掘出关羽的墓砖。砖上刻有关羽祖、父两世的表字、生卒年月等。
姑且不论这个记载是不是真实,或者说是不是后世好事者的伪托。但是有这样一个墓砖,总比让人疑惑不解要好些。至少使人们在某一天可以祭拜,以寄托思念之深情。
所谓的本字,就是乳名。也正因为他只是一介平民的儿子,并非名门贵族,所以,他出生时,也只是如平常婴儿一样,哇哇哭叫着来到世间。自然不会有什么使者在各地报信说有个叫关羽的人出生了,更不会有人民的庆祝或欢呼。也无非是用一块或新或旧的布衣裹身,也不一定有细软的摇篮让他舒服地安睡。没有,肯定没有。就这样,他出生了,在他祖辈所居住的小山村中,根本就没有引起谁的注意。仅是邻居们相互间问候一声而已。
总之,他出生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他的出生,使家庭中的希望成为可能,使父母的想象有了寄托。
当然,不论贫富,在一个以农耕为主的社会,添丁增口,总是会令这个家族欣喜的。
当他的第一声啼哭发出时,伴随着的是老辈人的欣慰和全家的喜悦。但也只是仅此而已,不会有谁在意。该干什么的,还忙忙碌碌地干什么,因为生活是不会停顿的,懈怠不得。即使因为他的降生而带来吉运,也还需要自己努力地争取而来。
只是父母在心里默记下了这个日子。因为这是儿子的生日,是比任何节日都更重要的日子。也只有在父母的心目中,儿子的生日是永远会准确地记着的。
平民的出生,就是这样的简单。当然,如果平庸一辈子,这样的日子也就渐渐被忘记,不再被人提起,因为没有什么值得记忆。如果日后能有点儿出息,比如建功立业,能够留下名字在世间,就会有一个生卒年月刻写下来。
然而,大多的人不会有这样的幸运。也就只是度过一生而已。
人们的生活仍然在惯常的状态中度过,没有任何改变。
他的父亲按照祖辈传承下来的规矩,给他取名“长生”。
是的,是叫长生。我们可以想象,这个名字当时寄托着他的父母怎样的心情。母亲一定高兴地说:“好啊,长命百岁。”就是这么的朴素,打着土地的深深烙印,带着亲人的殷切祝福。
我们可以想一想,“长生”,这是多么土气的一个名字。正像众多的平民百姓一样,他们中很多的人,也可能都叫过这个名字。或者也许正因为这个乳名,令平民百姓感到亲切,于是尊奉他为自己的神灵。
没有谁能够想象得到,这个平民小子会有怎样的未来。也没有人预见得到他会成为鼎鼎大名的英雄,以至于会成为神灵。这是人们所始料不及的。我们可以猜想,如果他们的智力足够高,那么,一定也会附加一些什么灵异的传说,以增加神秘而高贵的迷幻色彩,进而令人仰慕。但是没有,因为他们那平庸的智力如同我们大多数以土地为生的人一样,根本就不存有非分的想象,也没有心思去花费工夫作无谓的幻想。对于他们来说,播下种子,收割回庄稼,谋得全家一年的温饱才是最为重要的。
这个取名叫长生的孩子出生了。这个后来成为英雄,成为后世膜拜的神灵的人,出生了。出生在一个毫无显赫色彩可言的平民家庭。
这也正是他最终受到敬仰和膜拜的原因。因为他是唯一的出身平民家庭的神灵。他没有什么灵异附身,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传闻。是父母的儿子,是真正的平民之神,我想这也正是他得以在平民百姓中享有盛誉的原因。因为“长生”的愿望早已存在并深入人们心中。
因为他的普通,因为他就是他们自身人生的折射,于是他承载了他们所有的愿望。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长生的父母又是有远见的,具有先见之明。或者说他们质朴的意愿得到了上天的帮助和历史的认同,也从另一个角度昭示了神灵也同样具备孝行,或者说是孝行成就了神明。因为,作为人,能够以自己的德行让人对自己的父母怀有敬慕,就是莫大的孝行。没有孝行的人,决不会得到人们的敬重,自然也不会得到人们的供奉,无人供奉,又怎能成为神祇。
当然,平民神灵就这样在一个平民的家庭毫无先兆地降生了。
这就是一切。
常平村,这个普通的小山村,也从此名垂青史,受到人们的朝拜。任何一块土地上,都生养豪杰之士。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为生他、养他的这块土地增光。地灵人杰,人杰地灵,本就相依相生。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山谷,也有平坦的土地。任何土地之上都生长相应的谷物。这样的地方也就养育这样的人。
一个乡村一个城市一个地区,因此而变得光荣。
出身的贫贱富贵,并不决定一切。那么,他将面临怎样的人生呢?会有什么样的机遇或挫折在前面等待着他呢?谁也无法预料在他的人生之路上即将到来的是什么,岁月又会对他进行怎样的雕凿?
那么,就将一切交由上天来安排。
英雄的童年
他出生的时代,并不太平。大汉王朝经过了三百多年的历程,沦入了衰朽的阶段,陷入混乱与没落,如同一个病恹恹的老人,每一天都在风雨飘摇中度过,每一天都不知道是否还会看到明天的太阳。
常平村,这个坐落在黄河岸边的一个偏僻的小村子,在地图上是可以不作任何标注的,也根本得不到显示。但是,往往这样的偏远之地,正是盗贼抢掠的首选。
幸运之神从不惠顾像他们这样的平民百姓,但是灾难却并没有遗忘这里的山民。
王朝的动乱也波及了这个小山村,那些帝国的兵士,借着剿匪的名义征敛。这群暴徒过去了,那些占山为王的盗匪又肆无忌惮地前来接管了,并进行更加残酷的掳掠。在这种反复无止境的“拉锯战”中,遭殃的就是平民百姓。他们没有任何依靠,也无从得到来自帝国的保护,因而他们和他们的邻居同样无助,神祇们只是远远地看着,并没有降下什么力量,为他们维护公平,也没有给他们主持什么公道。
没有人知道一个乡里小儿的成长过程。只是当某一天人们不能忽视他时,才突然发现,他已经长大了。那些童年的趣事就再也无从记起,令人感到说不出的遗憾,无法补充。所以,关长生的童年与少年时期,在仅有的典籍中,没有任何记载。但是,人总是一天天长大的,其日后的成就总是与童年、少年的经历密不可分。
在他的童年、少年时代,正是大汉帝国最黑暗、最混乱、最腐朽的时期。当时,社会动荡,豪强当道,盗贼纷起,民不聊生。大汉政权的航船正在急速驶向一个危机四伏的旋涡。国家的衰落,直接导致的是平民百姓生活的艰难,当然也波及一切的社会成员,只是所承受的程度略有不同而已。
他自己的母亲,以及他们的邻居,就是在这个时期的战乱中死去的。
他的父亲带着他奔波避祸,每当夜幕降临,父亲低声哼着一首古老的摇篮曲为他催眠,也为他的平安祈祷。那首摇篮曲就来自古老黄河那最忧伤的歌谣,是先民们对自己生存履历的咏叹。
当然,人与人是不同的。同样,人的童年更是不同,因为出身,因为门第,因为社会基础。在同龄的孩子中,这些差别很大,反映的是社会的价值取向,也昭示了未来。
让我们把目光放得更远一些,看看历史的成因。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吞并东方六国,建立了统一的中央集权的中原帝国,开启了万世家天下的帝王之梦。他的私心令他更为贪婪,他收缴天下所有武器,意在保证他的天下能够传承万世,因而,他自封为始皇帝,然后二世、三世……以至于万世。然而,梦境并不总是美好的。短短数十年,就在风雨飘摇中,秦王朝分崩离析,仅历二世而亡。始皇艰难开辟的锦绣江山转瞬之间就易主了。
经历数年战乱,代之而起的是汉朝中央帝国的诞生。一个强大而统一的中央集权的封建国家巍然崛起于大地之上,建立起了一个富庶繁荣的国度,充满欢乐和祥和。这个草莽起家的王朝,就是大汉王朝。历经数百年数代帝王的努力,确立了一套完备的典章制度,即所谓的汉家威仪。这套典章礼仪,对于中华民族的影响是深远而又永久的。这个民族从此称为汉族,中华民族都是大汉王朝的子民。在帝国的土地上,大汉的子民们安居乐业,创造了辉煌的文化,令大汉的声威远播,令后世景仰。
当然这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不论这个政权的本质如何,毕竟保持了统一与安定。虽然围绕皇权的承继也有争斗,有变故,但是那都是皇家私事,就整个国家来说,仍然是统一的集权国家。帝国的基础稳固,没有动荡,百姓安居乐业。至少从这一点来说,就是值得维持的。然而到汉桓帝时代,政治腐败,外戚专权,宦官专政,各种社会矛盾积聚,人心涣散。帝国从强盛的巅峰,跌入了风雨飘摇之中。
人与人的不同,在出生前就已经决定了。
桓帝延熹年间,在河东解州(今山西运城市)常平村,关长生出生了。这就是后来名震三国的蜀汉五虎大将之一关羽,他又被后世历代统治者追封尊崇为“武圣”,与“文圣”孔子并立。但是在他降生之初,谁也不知道他将来是英雄还是平民。
因为,英雄的降生和平民的出生,并没有什么差别。所不同的是英雄从来不能忘却自己的使命,勇为天下负重。英雄应具备的形象本就如此。
据民间传说:少年关羽孔武有力,嫉恶如仇。平民艰辛的生活,磨炼了他的意志,也使他练就了一身好功夫。当时解州城有个绰号叫“解州虎”的恶霸横行乡里,欺凌百姓。尤其可恨的是“解州虎”买通县尹,填埋掉全城所有的水井,仅留他家一口井,迫使全城百姓花钱向他买水,大肆敲诈勒索。百姓敢怒而不敢言。
在关羽19岁那年的春天,那一天早晨的天空灰蒙蒙的,关羽来到解州城,缴纳他家承担的皇粮国税。恰逢解州城街市上人群攒动,熙熙攘攘。而在闹市的一角,人们提着盛水的瓦罐,排着长长的队列,在等待着汲水。
饥渴中的关长生进到一家小店吃饭。看到那排成长蛇似的人群,他很纳闷儿,就问店主人为什么城里用水还需要排队。店主人小心地环顾四周,然后才告诉他说,“解州虎”与县衙勾结,强行填埋水井,垄断了全城的供水,独霸水源。
趁着店中没有别的客人,店主人告诉他,这个“解州虎”横行乡里。前几天逼死了城南孤寡无依的老婆婆,抢走了老人的孙女,像这样无耻的行为经常发生,简直多不胜数。
那天深夜,新月渐渐隐去,只剩几颗星辰仍在深沉的夜里发出微弱的光芒。远处黄河静静地流淌,浑浊的河水沉默地流动着,那种低沉的流淌声如同久久压抑的呜咽,令人感到喘不过气来。
他悄悄摸进“解州虎”的庄院,潜入卧室,举剑刺杀了那个打着鼾的恶徒,然后迅速逃离。在官府缉拿凶手的告示公开之前,他早已离开家,逃出潼关,“亡命奔涿郡”,从此开始了他江湖流浪的生涯。
勇于闯荡社会的人,都不是甘于平庸之辈。不为盗徒,就是英雄。
安于现状的人,大多没有出息。至少可以说,不会有大出息,充其量平庸而已。
常言说: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行。
社会的离乱,造就了精英。《三国志·蜀志·先主传》载:刘备,字玄德,涿郡涿县人,是汉景帝子中山靖王刘胜的后代。先主早年丧父,少年孤贫,与母亲以贩履织席为业。庄前东南角生长着一株桑树,高五丈余,从远处遥望,如车盖,往来之人以为此树非凡,汇聚风水,当有贵人出世。先主少年之时,与众小儿在树下玩耍。说:“我为天子,当乘坐这样的羽葆车盖。”叔父刘子敬对他说:“不敢轻易说这样的话,传出会遭灭门之灾的!”
非常之人,往往在年少之时,就已与众不同。他的思维,他的言行,必然特立独出。
同样出生在这样的时代,但是童年却各不相同。
忠臣或奸雄,同样生而相异。幼年的曹操就行为智慧超过常人。曹操还在幼年的时候,就是一个纨绔子弟,但是他的叔父很正直本分,看不惯他的行为,于是多次向曹操的父亲曹嵩告状。曹操内心深为不安,对他的叔父很厌烦,于是他天性中的奸猾令他想出了一个主意,当他再次在路上见到叔父的时候,就佯装着晕倒在地,脸色青紫,口中吐出白沫,人事不省。他叔父惊慌中急忙抱起他施行救护。他醒来后,告诉他的叔父说:刚才受到恶风侵害了。出于对他的关心,他的叔父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曹嵩。曹嵩惊愕,叫来曹操时,看到曹操一切正常。问道:“刚才你的叔父说你中邪了,是怎么回事?现在好了吧。”曹操却说:“并没有中邪的事,恐怕是因为叔父不喜欢我,所以才这样中伤我吧。”结果曹嵩从此以后再也不相信弟弟的话了。曹操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行为更加放肆,无所顾忌了。
在未来的岁月里,随着大汉帝国政治命运的变迁,关长生的人生也发生了令人振奋的变化。他出身于平民百姓,没有显赫的家世可供依靠,也没有可供炫耀的资本。他的未来,只能靠自己,只有通过自己的奋力拼杀才能赢得。
是的,只有战胜了一切挫折和困难,才够资格被称为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