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苏颜忽然想起一种可能。她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离墨的影子。离殇的帝位坐的还算稳固，然旁人不觊觎是假的，特别是离墨，都是一样的出生，为何一人为君一人为臣呢。离墨本人没有这个心思，拥护他的那些人未必没有。
苏颜想起来了，这个林尚书就是其中拥护离墨的群臣之一。难怪，这样想来，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寻了，只是这么简单的问题，离殇大概也早就想到了吧。
而苏莫接下来的话，更证实了苏颜自己的猜测。她看到自己的父亲摇了摇头。
“林大人，万事不可操之过急，做大事者要懂得隐忍，王爷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大人你，总有一日会苦尽甘来的。”苏莫语重心长，显然他也是离墨那一派的。不过这个认知苏颜很早就知道了。
“还是苏大人有大将之风，我甘拜下风啊。”
“哪里哪里。”
“如此，我先回去了，苏大人，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马车很快消失在苏颜视线之中。她看到只剩苏莫一个人，正准备上马车。苏颜忽然改变主意了，她从宫墙侧闪了出来，一下子出现在苏莫面前。
苏莫显然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苏颜会出现在这里，一想起刚才自己跟林尚书说的话，心里不免惊慌，却暗自要自己镇定。
“颜儿，你怎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如此装扮，你要出宫？”
苏颜摇了摇头。“我只来问父亲大人一个问题。”
苏莫诧然。“你说。”
“父亲大人是站在哪一边的。”苏颜双眼直直盯着苏莫。她不喜欢拐弯抹角，所以这么直接的问出，让苏莫脸一阵青一阵白。苏莫盯着眼前的女儿，忽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他跟这个女儿之间从没有太多的交流，除了流着的血是一样的，他甚至从没有真正把她当成过女儿看待。
苏莫沉下脸来。“你刚才听到了多少。”
不用说也知道，苏颜肯定是听到了什么。
“全部。”淡淡吐出两个字，苏颜毫不避讳。可是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这么说出来，万一有人杀了她灭口怎么办？真是大意了。
苏莫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才压低了声音。“颜儿，这件事情你最好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掺和进来，如今皇上对你宠爱，你便好好当你的娘娘便是。此事不要在外人面前提起了，爹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苏颜冷哼一声，忽然冷冷笑了起来。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他还顾及着他们的父女之情所以不会对她怎么样吗。可是她苏颜偏偏最不吃的就是这一套。
“爹爹倒是说说，接下来会有什么行动，篡位？另立新帝？”
她明显看到苏莫脸上闪过一丝恼怒，正要开口呵斥，却没了声音。他的视线停留在苏颜身后，苏颜见他不再开口，也茫然回头，却看见离墨正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身后，笑看着他们。
苏颜冷冷看着离墨。如果在刚才之前她对离墨还是有些感情的话，那么现在，此时此刻，她已经对离墨彻底失去了念想，一个随时想着皇位的人，能好到哪里去。更何况离殇虽然生性有些暴力，却也将整个国家打理的井井有条。
离墨的笑容依然温柔，可是现在看在苏颜眼中确实假惺惺般的作态。她在想象，多少个夜里，他在处心积虑算计着离殇。这一刻她为离殇感到不值，这两个男人一生都在斗争中度过，可是到最后却是骨肉相争。
“原来不止我有偷听的习惯，王爷也有呢。”苏颜笑着对身边的父亲苏莫说道。
苏莫脸色一阵惨白，大声呵斥道：“放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快回去。”
苏颜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可是她偏不喜欢领情。
她看着离墨，笑着欠身。“参见王爷了，不知王爷听到了多少呢。”
离墨也学着苏颜的语调，慢慢吐出两个字。“全部。”
“王爷来的正是时候，再晚来一步可听不到这么有趣的对话了呢，你说是吧爹爹。”
苏莫此时哪里还管得了苏颜的揶揄，他浑身都在剧烈颤抖着，从这里可以看出，他该有多怕离墨了。
离墨挥了挥手，对苏莫说道：“大人先回吧，本王跟娘娘有话要说。”
下一刻，苏莫已经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面对面站着，谁也没有说话。距离昨夜也不过才隔了几个时辰而已，竟然两个人又以这种方式站在了一起呢，苏颜觉得有时候世间还真是奇妙，她和离墨，显然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境界。她静静盯着这个男人，笑容缓缓收拢。
“苏颜，我记得昨日我提醒过你，不要掺和进来的。”
“我也记得我并没有答应王爷什么。”苏颜淡淡说道。
离墨跨前一步，站在苏颜面前。他们离的很近，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苏颜忽然有些害怕，心跳也加速起来。这是种什么感觉，带着淡淡的窒息，她没想到离墨也会给人这样的压迫感，并且一点不比离殇给的差。
“怎么，恼怒成羞了？”苏颜忍不住讽刺道。
“苏颜，你的心，现在是彻彻底底的向着他了，是不是。”离墨伸手抚上苏颜的脸颊。他的手冰凉。
苏颜本能的想后退，却只能一动不动，呆呆的盯着面前徒然放大几倍的俊颜。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像是在控诉她的变心一般，可是天知道，当初明明是他先放开他们彼此紧握着的手了，如今，怎么反倒像是她的错了呢。
离墨的手触到久违了的温暖，心中酸涩难掩。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这么好好的看过她了？虽然他承认，他很想她，真的很想她。可每每看到她在离殇面前小鸟依人的样子他又觉得心痛，是他先放开她的不是吗，为何，为何现在又这么不忍呢。苏颜啊苏颜，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他在心里低呼。
“苏颜，当初是不是本王错了，本王若是执意将你留在身边，如今我们是不是也不会是这么一种结局了？”离墨轻声问道。他的声音里还夹杂着心痛，让苏颜的心一阵阵抽痛。这是说的什么话，他们之间，本就已经没有那么多纠缠了，为何到现在还要说出这种话来呢，徒增伤悲而已。
苏颜摇了摇头，终于后退了一步，她笑看着离墨，那神情像是在看陌生人一般，刺痛了离墨的心。
“王爷，你我如今身份各不相同，还是要自制些才好。”
这话无疑是将他们两个划分在了不同的世界，苏颜拒绝去想自己心中的悸动是因为什么，因为她不在乎，于是便不愿去想。
离墨笑了起来。“很好，很好，他果真那么好吗。苏颜，终有一****会后悔的。”
“你当真想要那皇位？”苏颜急切问道。
离墨的身上一瞬间变得凛冽。“那本来就该是属于我的东西。曾经属于我的东西，如今我会一点点要回来，包括你，苏颜。”
苏颜从来没有想到，一向温润的男子，也会变得那么可怕。他现在的样子，和离殇又有多少差别呢，这样的话，听在苏颜耳中，异常刺耳。
苏颜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了。她本来想着出宫去会一会林尚书的，却听到了那样的对话，她震惊之余，已经再没有心思去想其他了。显然这个时候林尚书已经不再是主要目标了，离墨才是，可是她该怎么告诉离殇，离墨的狼子野心呢，也或者离殇其实早就知道，他只是不说而已。
到底……谁是真谁是假，苏颜忽然有些迷茫，再也分不清楚了。
还没到沁心殿，却意外的碰上了已经几天没见的篱落。篱落像是准备匆匆路过的，在见了苏颜后停下脚步，古怪的盯着她看。苏颜顺着他的视线也低头看了看自己。自己一身粗布衣服，也难怪篱落会这么看着自己了。
苏颜朝篱落尴尬一笑，准备低头离开。
“娘娘真是好兴致，在体现百姓生活？”篱落的话带着讽刺和浓浓的笑意。成功的让苏颜停下脚步。她最受不得的就是别人的讽刺了，更何况，还是这个男人的。
苏颜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招惹了篱落了，感觉篱落对自己总是透露着隐隐的敌意一般，说话间的语气也十分淡漠，不是冷嘲就是热讽。
“公子是太闲了才在这里找事做？”苏颜不甘的回敬。
篱落笑着耸了耸肩，转身又匆匆离开了。
苏颜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都是什么跟什么，这皇宫里的人一个比一个不简单，她到底现在是处在了怎么样一个环境中，谁能老告诉她？
苏颜甩了甩头，决定不再去想这些，现在，她想要好好休息休息，然视线触到不远处的书房，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离殇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呢？是在会见大臣，还是在批阅奏章？苏颜原本想进去，然在想到离墨的时候又止住了脚步。暂且，还是先这样吧。
到后来苏颜才庆幸幸好自己没有去离殇的书房，已经离殇压根就不在书房内。
苏颜进到沁心殿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到了不一样的气氛。有些紧张，宫女们战战兢兢，向她行礼的时候也比平日里紧张了许多。
苏颜不用猜也知道，大概是离殇来了。不知夏儿如何同他说了，这下子，免不了又要吃些苦头了，她叹息之间，人已经踏入殿内。
果然不出苏颜所料，高座之上离殇闲逸的坐着，目光在看到门口的苏颜之后快速掠过，像是没有看见一般假装视若无睹。
夏儿跪在离殇面前，身子都已经开始颤抖起来。苏颜一眼就看到夏儿身上破烂的衣衫，心徒然一抖。离殇对夏儿用刑了？
她慢慢走到离殇面前跪下，这次是自己的错没错，更何况现在身上穿的还是百姓衣物，不用她说离殇大概也能猜出八九分了。
离殇没有说话，等待着苏颜开口。苏颜蠕动嘴唇，向他磕头。
“臣妾参见皇上。”
离殇冷哼一声，他冷漠的目光终于停留在苏颜身上。而苏颜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她在思考该如何同离殇说才是最好的。
“你没有话要对朕说？”离殇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烦躁，在苏颜还没开口之前问道。
苏颜抬起头对上离殇的目光。
“臣妾什么都没做，皇上信臣妾吗。”
离殇快速摇了摇头。他不信，除了他自己他从来不会去相信任何一个人。
苏颜低头苦笑，果然还是如此，她还真是对自己有够自信的。
“我本来不过是想去趟林尚书府中，没想到在宫门口遇上我爹爹，于是便没有去成。”
一瞬间，离殇的神色变得异常古怪，他起身一把抓住苏颜，力道十分大，惹得苏颜手腕处传来刺痛。她皱了皱眉，紧咬下唇。
“你去尚书府为何？”离殇盯着苏颜的眼睛，不容许她避开。
“只是想和尚书大人谈一谈罢了，贤妃如今小产他该有动作才是。我也是为了皇上好，故而……”话还没说完，一只大手已经猛然掐住她的脖子。
苏颜不可置信的看着离殇，瞳孔瞬间放大。她痛苦的盯着离殇，这才慢慢冷静下来。她早该知道离殇不会相信她的，即使她说的是真话又怎样。
离殇的力道不断加重，像是要掐死她一般。苏颜闭上眼睛，感受着死亡一步步迈向自己。呼吸已经变得越来越急促，她仿佛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不再属于自己了。
这一次，离殇一点都不留情，这是为什么。她说的话难道让他这样厌恶，连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吗。
苏颜在心底呼喊，他们之间为什么总也跨不出那一小步呢，她若进一步，他便退一步。反之亦然。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孽缘？
就在思绪纷飞的最后，苏颜终是无力的昏死过去。她太累了，她好想休息休息，可以不用理会这世间纷争，可是真难，真的好难。她想壁都避不开呢，只能由着自己的性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这样的感觉真不好受。
迷糊之间，头上的刺痛感加倍侵袭着苏颜的神经，她紧皱眉心，像是陷入了无底深渊。苏颜想要伸手向前探去，却发现黑暗的空气中，前方根本没有道路。一个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像是幽灵一般，回荡在她耳畔久久。
“前面是悬崖……前面是悬崖……你跳下去吧，死了就解脱了，何苦这般辛苦的活着，何苦……”
苏颜害怕极了，她用力抱住自己的胳膊，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记得自己是被离殇掐昏了的，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阴森可怕，望不到边际，她宁愿死在离殇身边，也不要就这么孤独的死去，就连死也是一个人。
“去吧，去前面吧，去吧……”
那个声音阴魂不散，总是徘徊在苏颜身边，苏颜愣怔，一步步往后退去。她不要死，她怎么可以死，她答应过娘亲要好好活下去的。况且这么些年忍辱负重她都走过来了，如今就这么死了，那些年的气不都白受了吗。
苏颜闭上眼睛，双手抱住脑袋，眼泪越流越凶，她开始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害怕还是不甘了。
“我不要死，我不可以有事，我不可以有事……”她低声呢喃着。
这个世间本就没有真正不怕死的人，纵然是有也与她苏颜无关，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那样伟大的人，对于死亡，她很惧怕，非常惧怕。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股风的力道将苏颜逼退连连，苏颜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转移了方向却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等到她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离自己身后不远处是一处悬崖，苏颜额头豆大的汗珠滚滚滑落，手心离冷汗也冒了出来。她感觉像是有一把刀架在自己喉咙处，逼的她无法动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