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辆马车,几百名军士,慢悠悠的由西向东而去。沿途一路关卡、城市守卫但凡遇见,无一不惊喜、恭敬的护送至防区外围,带着崇敬的眼神遥望他们离去。
冯汉劳坐在马车里望着车外的风景。一路而来,他大部时间都用在这上面,就那么看着,似有欣赏,也有羡慕,静静的思虑着什么。
当然,若是一路没有哪位聒噪的王爷大帅在旁,这也许是一场再好不过的旅行。在通译官的陪伴下,刘玄止笑嘻嘻站在马车旁与冯汉劳打了个招呼:“将军,手伤好些了吗?”
冯汉劳颇有风度的点头谢道:“劳烦大帅每日关心,伤势也已好多了。”他举起包着纱布的右手示意伤势无碍,“不知大帅今日前来又想与在下聊些什么呢?”
刘玄止神色一变:“今日是要告诉你,公孙先生觉得那日比武中你有不道德行为。所以从今日起,取消你饭食里的肉食,只给你素食,以此惩罚!”
一旁的通译官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要多无聊的男人才会提出如此无耻的话题啊!你这说出去不是丢我们大汉的脸么?
冯汉劳一怔:“何为不道德行为?”
刘玄止指指他那一头的金发,“那日日头偏西,阳光由西而至。比武中你这头金发耀得公孙先生眼睛太花,所以不公平。”
冯汉劳微楞,随即哈哈笑道:“以武观人!我相信公孙先生可不会说出这等话来。”他看着刘玄止道:“元帅,据悉贵国对于修行人士是相当尊重的。为何您要将这些无耻之语妄加在他人身上呢?”
刘玄止一步踏上马车,毫不客气的坐下道:“你这是拐着弯骂我吧!”
冯汉劳微笑不语。
刘玄止道:“论天资,你们这些修行者个个都是万众挑一,岂能明白我们这些普通人的苦。我对你们这些人的看法,怎么说呢?恩,就如穷人对富人一般,既羡慕又仇视!”
冯汉劳仔细思索一阵,叹息道:“真知灼见!”
刘玄止嘿嘿道:“过奖过奖,我这人一向擅于以通俗易懂的语言来解释繁琐复杂的道理。”
冯汉劳意有所指道:“贵国皇室血脉高贵,开国皇帝陛下更是修为通天。”他微微一顿,笑道:“血脉继承之下,大帅应该是抱着金饭碗的穷人吧!”
刘玄止打个哈哈,摆摆手道:“恰好我没遗传到先辈的天赋。嗯,作为三百年来,被我军俘虏的盎西曼最高将领。将军可有什么感想吗?”
冯汉劳丝毫不在意他话中的数落,淡淡道:“技不如人,不得不来!”
刘玄止道:“公孙先生可不这样认为啊,他直言你似乎有所保留啊!”
冯汉劳看着盯着刘玄止的眼睛,却没有丝毫咄咄逼人的意思,仍是那般温和道:“我是败给了刘帅您。”他左手握住一物,颇为遗憾道:“只是可惜了教尊大人钦赐的圣器。”
那物精钢制造,便是残品,此刻仍旧有萦萦圣洁之气。暗黄呈半圆,顶部有半截断刺,正是那日冯汉劳的佩剑。
刘玄止看着那剑好奇道:“有个问题埋在我心里良久。为何,你们西....盎西曼贵族都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刺剑呢?单论武器来说,似乎有些不够?”
冯汉劳轻轻道:“刘帅是指它不能像你们华人的剑那般能劈、砍、刺?”
“正是!”
冯汉劳笑道:“你们华人讲究办事滴水不漏,便从一柄剑即可看出。劈砍刺样样可行,可是论劈不如刀,论砍不如斧,论刺更是离枪差太远。对决之时,总是苦虑对方行招后我是该劈该砍还是该刺。得不偿失啊!”
刘玄止道:“以你之意,难道对决时剑的作用只有互相对刺?”
冯汉劳道:“不错。剑之一途,本身看的便是谁更快更利。”
刘玄止不屑道:“还要看谁的血多吧!”
冯汉劳笑笑:“闪避靠的是人,可不是靠手中的剑!”他轻轻做了个刺的动作,接着道:“你们的剑,又要进攻,又要防御。却忽略了握这把剑的人,只要这人够强大,那么剑,也仅仅需要的便是更快的刺出去而已。”
见着刘玄止不语,冯汉劳又道:“我够强,我便能刺中你。你强,便能刺中我。我们盎西曼人便是这么直接,与你们华族使剑的人,是不同啊!”
刘玄止沉默半晌忽道:“可是你的剑断了。”
冯汉劳轻轻道:“似乎公孙先生有些日子没下过马车了?”
刘玄止针锋相对道:“似乎将军你也在我的车子里的日子也不短了?”
冯汉劳摊手无所谓一笑:“这可不就证明刘帅您比我强么?”
刘玄止身子微微坐正,摇摇头道:“我虽然不怎么使剑,但我听过一位使剑高人的心得,你想听听吗?”
见着一向嬉皮笑脸的刘玄止正经起来,冯汉劳若有所思的点头道:“乐意之极!”
“我们的剑在于修,以剑修身,以剑修意。以求剑心通源达明!”望着通译官不解的模样,刘玄止有些尴尬,“叫你多读点书,连这点意思都翻译不了?算了算了,老子讲直白点。”
那通译官满是委屈,委屈道:“不是修行之人谁懂得了啊!”
“剑只是我们的武器,却不单一为杀人利器,所以用剑鞘掩盖它的锋芒。我们将它视作锻炼自身的器具,可进可防。这是我们祖宗传下来的道理。”他语气一重,提高声音道:“若是有些对手以为我们圆滑怕事,一旦剑刺出去那一刻,我担保没人比我们的剑更快更准!”
冯汉劳仔细琢磨了一番道:“可在我看来,这样做无非有些多余。比剑之时,讲究的只是快准狠。若是思前虑后,难免剑心不稳。”
刘玄止摇摇头道:“你说的仅是比剑时,或许,你出剑之前,你的剑心就已不稳了。”
冯汉劳恍然一笑:“说来说去,比的还是握剑那个人自身强大与否。刘帅与我讨论半天,方向都是错了。”
刘玄止不置可否喃喃道:“谁说不是呢?终归是要人剑合一,那剑也才刺的出去嘛!”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极有默契的终结了这次暗藏机锋的对话。冯汉劳扭头望着窗外的风景,犹如往几日那般。
车厢内一阵沉默,谁也没有再次先开口。
“大...大帅,我.....我想入个厕!”通译官陪坐许久,终是憋不住那股急意,忍不住开口了。
“不准去!他娘的,尽给老子丢脸,这么重要的外交场合你居然想去撒尿?”刘玄止骂骂咧咧道,“老子回去就挂了你的职当小兵去。”
通译官抬头看看马车顶,几道长约半尺的裂缝清晰可见。又看看四周,那窗帘不知是从哪儿捡来的破竹帘。再看看座下,两张烂草席随意铺摆着。
“这是重要场合?你他娘在逗我?”通译官暗自腹诽。
“问问他,他一天到晚的看着外面,看什么?要是想重获自由,嘿,告诉他,至少半年以上咯。”
冯汉劳听了通译官翻译的话转过头对着刘玄止道:“我很陶醉于贵国的风景。这片土地的我总觉看不够。”
刘玄止奇道:“贵国面积似乎不比我国小,难不成就没有美景可欣赏?”
冯汉劳摇头道:“就我看来,不光我国,连波拉帝国的土地也比不上贵国。”
刘玄止敏锐的捕捉到‘土地’二字,问道:“何意?”
冯汉劳指着外面道:“我跟随大帅从西而来,一路上能感觉到不同的气候。这是让人多么惊讶而又幸福事啊!”
刘玄止和通译官听得冷汗直冒:“难道你们没有气候之分?”
“当然有!”冯汉劳说道:“可是我们只有同一时间段只有一种季节,而且只有冬夏,没有春秋之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刘玄止完全被他话题吸引,傻乎乎问道:“意味什么?”
“这意味着你们可以生产更多的粮食,养育更多的人口,建立更强大的国家。”
刘玄止呆了呆,指着南边道:“更南边的支印土地据说有一年两熟的稻田。那也是你们的领地,粮食一说,站不住脚。”
冯汉劳轻蔑的看着南方道:“那些人,算得上人吗?即是如此,每年我国耗费在粮食的运输上你又可知成本是多少么?”
“像贵国这样南北跨度之大的国土,四季分明!没有苦寒,没有酷热,粮食永远丰足,最是适合人类居住之地,”他语意带着嫉妒道:“同样大的一片地,养育的人口你们是我们的几倍!这是一块天选之地啊!真神怎么会将它赐给你们这些没有信仰的人呢?”
刘玄止摸着鼻子颇有些不好意思,“你这样一说,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平时我就怎么没察觉呢?”旋即他又想起了什么道:“喂喂喂,谁说我们没有信仰!我们的信仰就是我们的民族,我们的国家。哪像你们,信仰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冯汉劳眼神猛地转冷,直生生的望着刘玄止。
见他对刘玄止不善,通译官立刻毫不客气道:“将军,请您牢记您此刻的身份。对于您这样的俘虏,我们已经很是优待了。请不要做出激怒我们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