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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租界边沿的交锋

他根本就没有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就在这时候,身后一声传来一下地动山摇般的巨响——他预设的手榴弹炸了!

军官几乎没有犹豫,猛地站起来,拉动掷弹筒的击发皮带。

嘭的一声闷响,炮弹冲出炮筒,掷弹筒射程远,射速快,地下的日军就算看到也来不及躲闪。

炮弹准确地在日军阵中开了花,掷弹筒的威力确实不容小觑,十个日军登时全数趴下,几个尚未气绝的也只能躺在地上像被放了血的鸡一样抽搐着,但第二发炮弹落下来后,他们连抽搐都没有了。

军官这时候才来得及回头看一眼,这一炮他完全是在赌,赌后面的爆炸会对偷袭者造成影响。就算不炸死他,能拖延上几秒也就足够了。

此刻军官的脑袋还没开花,就足以证胆这一局他押对了。只见夜幕下一个人影从空中重重地摔到十多米远的屋顶上,哗的一声砸出一个大洞栽了下去。

毫无疑问,那个人影就是偷袭者,能够无声无息地摸到这么近距离才被自己发觉,可见绝对是个受过严格训练的特殊军人。他这样靠近,大概是想活捉自己,如果他不这样做,而是远距离开枪,又或者手榴弹不是凑巧在那一瞬间爆炸……想到这,军官吐出一口气。

这一刻他真的很想看看这个厉害的对手究竟是何真面目,但他没有时间。军官抛出预先准备好的绳索,抱着北天生半滑半自由落体两下就达到了地面。

“跑!”军官一落地就放开北天生,使出全身的力气朝坦克跑过去。他选择在预设的手榴弹爆炸后才开炮,就是想让手榴弹的爆炸声扰乱日军的注意力,尽量拖延他们赶来这里增援。但这个延缓的时间也许极为短暂,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坦克抢到手。

坦克的炮塔缓缓转动,原来坦克内还有人!

“突突——”坦克上的机枪喷出火光,但军官一个翻滚躲开了子弹,躲到处于射击死角的履带下。他一腾身跃上坦克,揭开炮塔顶部的盖子,纵身跳下去。

北天生也是没了命似的往前跑,但他不知道跑过去的结局会是什么。咣的一声,炮塔顶盖再次被掀开,一具带血的尸体被抛了出来。

被干掉的人是谁?北天生的心一下子悬到嗓子眼,却见军官从炮塔中露出半张脸来,“快进来!”

北天生喜出望外,平时见惯了日军坦克在战场上耀武扬威,没想到它也有被咱们“俘虏”的一天。

他一钻进坦克内,军官就已经在摸索着发动坦克,“腾腾腾腾”,一阵甚嚣尘上的轰鸣后,坦克就动了起来。但这时候街两端的其他日军已经发现异状,迅速集结向他们冲来。

在他们原先站立的屋顶上也出现了一个人,他就是刚才被爆炸气浪抛起又砸下的安先生。可屋顶的那下撞击似乎对他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只是那身笔挺洁净的黑色制服被弄得脏兮兮的,整个人灰头土脸的狼狈不堪。

安眼看着猎物就要落入手中,却莫名其妙地被抛到空中再摔回地面,他的大脑只迷糊了几秒钟,很快就反应过来,重新回到屋顶上。

这中间耽误了十秒钟都不到,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短短十秒内,情况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对手竟然一个人歼灭了一小队的日军,还抢走一辆坦克!

但他们以为抢到一辆坦克就可以逃脱也只是做梦,因为这款97式坦克装甲厚度有限,只能用来欺负缺乏重型武器的中国军队,面对普遍装备掷弹筒的日军,却根本跑不出五百米。

“截住他们!留下活口!”安在屋顶上作出手势,让地面上的随从通知部队控制火力,千万不要出手太重把他们给炸死了。

但这一次他的担心又是多余的,坦克根本没有沿着他心中的“设定路线”走,而是咆哮着一头撞入前面的房屋。

普通房屋的墙壁在钢筋铁骨的坦克面前就像泥塑一般不堪一击,“哗啦啦”,坦克在房子中间撞穿一个大洞,来到第二条街道上。然后继续往前冲,又撞入第二排房屋……

没有人能够猜到他们会选择这样的行走路线,两边闻讯赶来增援的日军有上千人,却没有一个可以阻挡他们行进的路线。

坦克一口气横穿了五条街道,前面就是租界的入口了。守卫在入口的英军见状立刻拉响警报,雪亮的射灯把坦克罩住,所有的步枪机关枪一起对它瞄准,只要它敢侵犯边界就会立刻开火。

军官把坦克堪堪停在租界的边界上,打开顶盖,大声用英语说:“Don’tshot!WeareChinese!Wehavelaissez—passer!”然后他放下武器,和北天生一起举着手钻出坦克,向租界入口走过去。

“站住!”后面传来一把阴柔但尖锐的声音,就像一把刀缓缓地脱出刀鞘,虽然还没挥出,但已锋芒毕露。

安先生的情绪不再波澜不惊,接二连三的挫败终于让他无法压抑愤怒。

“谁?留在警界线外!”英军大声警告着这第三个“入侵者”,雪亮的射光同时投射朝他过去。

军官缓缓地回过头来,他已经清楚地知道后面的人是谁,刚才的爆炸居然没有阻止他的追踪,看来这个对手比他想象的还更可怕。他真的很想知道对手到底是谁。

由于坦克的横冲直撞带起了滚滚烟尘,此刻的街道就像弥漫了一层浓雾,射光照耀下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正站在华界和租界的分界线上。

安不敢开枪,从对方不敢逾越边界军官就可以判断,虽然租界还是中国的国土,但现在却是美、英这两个西方强国控制的地盘。如果日本人敢向租界里的人开枪,无疑就是对两大强国权威的挑战。

军官不理对方,对北天生说:“我们走!”只要走进租界,就是鱼入大海,日本人再想找他们就难了。

安先生双手合在一起,手指快速地扭动着,嘴里喃喃的,好像在念着咒语。

“とうだ!(日语:腾蛇)”安先生低喝一声,刹那间尘土扰动,仿佛有一样巨大却无形的东西在里面搅动盘旋。尘土旋转着被凝聚在一起,赫然现出一条蟒蛇形的不名物。

这是什么?所有人都被眼前这神奇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去!”安先生一挥手,用尘土形成的“腾蛇”凌空飞越向着北天生他们扑去。

军官的第一反应就是拔枪射击,但一摸腰间才想起所有的武器都已经留在坦克内。他紧握双拳,准备和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敌人”作殊死搏斗。

出乎他意料的是,腾蛇的目标却不是他,而是北天生。蛇身就像锁链一样一下子就把北天生的身体缠住,北天生感觉身体自脖子以下就像被一个个沙袋压住了似的,别说动弹,就连呼吸都困难。

它想干什么?北天生心中大骇,虽然它怎样看都只是一缕尘土,但外形却与真蛇无异,就连尖锐的毒牙、吞吐的蛇信这些细微之处都一一具备,让人根本无法不把它当成是真的。

腾蛇张开大嘴,作势要把北天生吞进肚子里去。就在这个连北天生自己都以为死定的时刻,他觉得胸口一热,就像是有人在点起一把火。

炙热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全身都像着了火似的,天北生忍受不了这灼热感,啊的一声大叫起来。

但在他叫出来的当时,却感觉全身一下子轻松了,仿佛压在自己身上的沙袋都被瞬间移开了。那条尘土形成的腾蛇却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似的,痛苦地扭曲几下,然后呼地散开了。

空中的腾蛇消失了,只剩下一团散乱的尘雾。

为什么会这样?北天生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胸口,那个用布包裹着的木盒还牢牢地绑在胸口。站在尘雾里的那个人会使妖法,但弥勒神像里的木盒却是个法宝,把妖法给破了。北天生这样一想就明白了。

“你没事吧?”军官一把抓住北天生,他开始感觉到这个小和尚的不同寻常了。一方面,敌人追捕的目标竟然不是自己而是他;另一方面,他竟然破解了刚才那不可思议的攻击。

与此同时,安先生也在进行反思,从一开始,他就没把这个出逃的小和尚当回事。但北天生逃亡的路线竟然和“遁影”暗合,安绝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懂得运用“遁影”,这只能是巧合。

而北天生在逃亡中居然又遇上一个战斗力极强的中国军人为他做保镖,这是第二个巧合。

现在北天生又把他的式神“腾蛇”给破了,这肯定是因为北天生身上弥勒神像里的东西起了作用。

这么多的巧合都出现在一个人身上,那么就有必要去想,这是否是天意!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就是说事情成败的决定权在“天”手里。天意,并不是指某个神灵的意志,而是冥冥中存在的一种规律,就好比“邪必不能胜正”、“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种规律没有可以看得到的力量在维护,但从来没有人可以违背。

如果说让北天生逃走是天意,那就意味着自己永远不可能捉住他,拿不到想要得到的东西。但这样东西对于日本征服中国,成就日本千百年从未实现过的梦想至关重要。

如果说天意让自己得不到那样东西,岂不是上天注定日本吞并中国的梦想注定不可能实现?

这不可能,他绝对不认同这样的推论!他一定可以抓住北天生,只要抓住北天生,就可以证明“天意”并没有站在中国这一边。

正在他矛盾争斗时,他的脑袋突然一阵剧痛,痛得好像每一根头发都变成针扎进了他的脑袋一样。他痛苦地呻吟一声,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直挺挺地仆倒在地。

“安先生,你怎样了?”齐藤这时候终于追上来了,他运气好,爆炸时几个特务跟在身后,替他挡住了大部分弹片。他只是受了点轻伤,但他领导下的海都机关特务却在这次爆炸中全军覆没了。

安先生两眼翻白,全身抽搐,根本没法回答。操控式神需要极大的精神力量,如果式神被破,那么精神力量就会失控反噬自身,情形就像现在一样。

“他们袭击了特别敕命官!”齐藤情急之下忘记了对安的身份保密,对身后赶到的日本士兵说,“包围租界,准备战斗!”

刹那间,大批日军有如潮水般涌过来,迅速占领各军事工位,子弹上膛,掷弹筒装填实弹,调整射程,作出一副随时发动进攻的姿态。

驻守租界的英军见状立刻敲响警号,所有士兵都被紧急调动进入防线,正在睡梦之中的英军指挥官威灵顿上校也被叫醒,匆匆赶过来处理这个危机。

军官知道不能够再在租界外停留了,他拉着北天生跑到租界入口的大门前,大声说:“Letusin!WearedoctorKant’sfriends!”康德医生是租界首屈一指的专科专家,说出他的名字来士兵们应该都认识。

“我们有信!”北天生从怀里掏出住持给他的介绍信。

英军士兵接过信转呈给威灵顿上校,威灵顿打开信粗略地看了一遍,充满敌意的眼神有所缓和下来。

“你们不能接收他!”齐藤用英语大声呼喝。

“你他妈的是谁?”一名外籍士兵不悦地喝问。

“我是大日本帝国海都派遣机关的齐藤,我代表日本军方要求租界立刻交还这两名战犯!”齐藤虽然没有穿日本人的军服,但他脸上日本人特有的傲慢表情无疑已经宣明了他的身份。

“齐藤先生,这里是公共租界!你们没有权利这样要求!”威灵顿毫不客气地提醒他。

“这两个人是我们大日本军队追捕的战犯,请租界谨守中立原则,不要介入战争,否则我们会视其为租界守军对大日本帝国的挑衅行为!”齐藤说完回头看了一眼,示意对方看清楚在他身后的是几千支步枪。

看着这四面狼群一样包围着租界的日军,威灵顿感觉这次真的压力大了。

租界的守军只是临时从南亚的殖民地抽调过来维持秩序的,无论从人数和装备上都远远不能和侵华日军相比。如果日军真的要进攻租界,他们大概支撑不了半天。

“齐藤先生,我希望你明白,这样的行为意味着什么。你想向英美两个国家同时宣战吗?”威灵顿先发制人地问,作为租界管理机构工部局精心挑选出来的军事指挥官,他拥有非常丰富的危机处理经验,自然不会轻易被对方的几句话就吓倒。

向英美宣战,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别说齐藤只是一个小小的特工,就算是日本上海派遣军的司令官也没有权力作这样的决定。

齐藤脸色一变,威灵顿的话果然击中他的要害,他摆出这个阵势来无非是想给对方一种压力,让他们乖乖交出北天生二人。没想到对方也是一个精于外交的老手,立刻就给他扣了一顶挑起战争的大帽子。

按照日本的“战略计划”,与势力范围遍布亚洲的西方列强开战是迟早的事,但绝对不是现在。和中国的战争才开始,持续三个月的海都会战让他们初次见识到中国人的坚强不屈,这场战争远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容易”。哪怕最愚蠢的人也不会在首敌未除的情况下,再到处挑起战火。

“他们两人杀害了十几名日军士兵,并且武力抢夺我军一辆坦克。如果租界收容此二人,无疑是对两军关系的严重伤害,希望指挥官慎重考量。”齐藤看硬的不行,只好又尝试“晓之以理”。

“就凭他们,一个受伤的男人和一个小孩?你不觉得这样说是对贵国军队的一种侮辱吗?”威灵顿故作惊讶地问。

齐藤的脸刹那间涨得通红,威灵顿的问题让他根本无法回答,如果坚持说自己的话是对的,无疑就等于间接承认日本军队的无能。但如果否认自己的话,又用什么理由让租界交出二人?

“指挥官先生是要代表英美政府给予这两名战犯政治庇护吗?”齐藤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又抛出另一个问题。他无权对租界采取军事行动,但威尔顿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租界军事主官,在职权上他没有提供政治庇护的权力。

“我只是收容两名难民而已,”威灵顿当然不会掉进他陷阱,“按照《日内瓦国际公约》,处于冲突一方权力下的敌方平民应受到保护和人道待遇,包括准予安全离境,保障未被遣返的平民的基本权利等。相信这些齐藤先生一定比我还了解。”

齐藤彻底无语了,对方明显不肯在他的恫吓下屈服,但如果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北天生他们逃入租界,他怎样向安先生交代?

左右也是个死,要不要干脆来个破釜沉舟,孤注一掷?齐藤阴寒着脸不再说话。现场的气氛沉默得可怕,趴在工事上的英军士兵都下意识地把头缩得更低,他们都知道只要这个日本人一声令下,他们就会面临比潮水还猛烈的攻击。

就在这时候,地上传来一个阴柔的声音:“让他们进去!”

“安先生!”齐藤又惊又喜,谢天谢地,他终于在这个关键时候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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