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与猎物可能在不经意间,就已经悄悄转换,仿如昨天今天般自然。
不知是谁?曾经这么说过,轻飘飘的只言片语,却总在世间一次次见证着猎人与猎物的转换。而今天,罗福作为一名演员,却也见到了活生生的逆转……
仇天半扶立在地上,呼吸急促,胸前起伏不定的衣襟,足以说明他此时的状态。濒临破败边缘的死亡了吧?看来方才那个黑影杀手下手,并不轻啊........
浑身破烂,本来华贵的黑衣也都被黑影杀手划破,裸露的地方不时露出黝黑橘黄的肌肤。几乎每个裸露的地方,都有着几道或大或小的血痕结成血痂。
罗福看着狼狈不堪的仇天,不知何时,喉咙却干涩了起来。想说些什么,却始终又张不开口,这真的是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么?
“二少爷,你……没事吧?”罗福顿顿声音,勉强从喉中挤出一句话。
月影下狼狈不已的少年这才听到有人叫他,手指禁不住颤了颤,之前被人那般追杀,即使他再沉稳也还是会感到恐惧。况且他还并不算沉稳,他抬起头,看着罗福,原本稚嫩的瞳仁多了许多血丝,如历尽沧桑般。
“他们……他们走了吗?罗叔叔……”少年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这般血腥的追杀,还是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丝阴影。
不着痕迹地低叹了口气,罗福又变脸般的笑起来。脸上肌肉扯动间,虚假的伪装也变得那般勉强。
“嗯,少爷放心,他们已经被我击败了……”随后又仿佛觉得口说无凭,从怀里取出冥枭的玉牌,证明道。“看,这就是他们丢下的东西,现在是我们的战利品了……”
“哇……”再怎么说孩子终究还是孩子,一听说坏人被赶跑了,而且还有战利品。两只小眼立马亮了起来,亮晶晶的,方才被黑影杀手满地追杀的事登时就忘记了。
随即就站了起来,白皙透亮的小手顿时如八爪鱼般,群魔乱舞地想要从罗福手中抢过玉牌,一睹战利品的芳容。
仇天这一动不要紧,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可不在少数,如此一动那还得了?顿时不少结痂的伤口又重新破裂开,殷红的血液汨汨流出。这下可苦了仇天,小嘴不停地倒吸着凉气,险些把舌头咽下去。
“疼吗?”罗福一见少爷这样,这才想起刚刚发生了什么,连忙搀起仇天,一道道淡蓝色的轻柔能量注入对方身体。来回洗刷,恢复着仇天身体的伤势。
“呜……”口中低吟一声,再去注意方才疼痛的地方,仇天不由露出一个舒服的笑容。水系的武力果然是疗伤必备,这样轻轻在经脉中流淌一遍,全身的伤口虽然没能恢复如初,却也不再疼了。
“谢谢福叔叔,嘿嘿,不疼了”仇天看着罗福,露出一个甜腻的笑容。
“对了,少爷,方才追你的那个黑衣人呢?也跑了吗?”罗福在场中寻找了几遍始终没有找到黑衣人的影子,不由疑惑问道。
从刚才冥枭逃遁到现在,也不过一会儿的时间。难道那个黑衣人也逃走了?怎么会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呢?如果说是个高手,去来不留痕,那又怎么可能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杀仇天,玩逃跑呢?
罗福越想越感觉不对劲,不论怎样似乎都有一股力量指引着他,告诉他这一切没那么简单。想到这里,罗福不禁又打了个寒战,这么一想,他怎么总感觉黑衣人就在一旁窥探呢?
身躯微颤,浑身肌肉兀然紧缩,坚硬如铁。既然如此,他还是防备些比较好。蓝芒在袖间忽隐忽现。
“就在那里啊……”相比罗福的激动,仇天则显得淡然许多,随手一指说道。
那里,一株古木耸立,翘楞楞的枝干如鬼爪一般。树身粗壮,约有两三人合抱之巨,的确是个藏身匿迹的好去处。
罗福虎躯一震,淡淡的蓝芒从身体各个角落勃发而出,转眼的瞬间便已经凝成一杆长枪的外形,长枪抖动间,杀气腾腾。
只一个呼吸的瞬间,罗福已然进入了战斗状态,手中枪芒一指,直冲向刚才仇天所指之处。赫然是适才跟冥枭对轰时【靛芒】再现,此时方一动手,罗福就动用了最强招数,明显是不想放过黑影杀手了。
“轰”蓝芒闪动,在仇天惊愕不已的眼神中,直接撞在古木上,而后蓝光大盛,竟然将那古木,拦腰斩断了去。
“呃……”仇天怔怔不能自语,从他刚才说完话到现在也不过呼吸间而已,罗福竟然已经将这么大一棵树拦腰斩断,那得有多大的力量和杀伤力啊?
武师强者,当真恐怖如斯?
不过,这些好像都不是重点,仇天无语的想到,他的话只说了半句,罗福这个火爆脾气竟然已经把树给解决了。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了……仇天黑着小脸,默默无语。
“咦,怎么不见黑衣人的影子,难道他的修为真的如此高了?这样都逼不出他的行迹?”罗福一击过后,却还是没有找到黑影杀手的身影,诧异问道。
“那是因为……”仇天的声音有气无力地从身后传来。
“因为什么?”
“那个黑衣人,现在就在您脚下踩着呢?”仇天突然笑了起来,幸灾乐祸的表情实在是难以压抑。
“喝”罗福一听杀手在脚下,身子一顿,而后猛的一颤。便是离开了原地,让出那块宝贵的地皮,留给黑影杀手安息。
树影婆娑,影影落落地落在地上,阴森森的如鬼影一般。
目光落处,黑影杀手的尸身躺在罗福脚下,原本握在手中的钢刀也已黯然,置在一边。令人惊疑的还在后面,只见尸身各处破损不堪,有几处甚至都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偶有几片焦黑之色遍布其上。哪还有一丝杀手的影子留在上面?分明就是一个被烈火灼烧而死的人,或者说枯骨。
“怎么死了?”如愿地见到了杀手,罗福却并不多喜悦,反而眉头一皱,忍住满腹的疑问。而后,低声问道。
那样的伤势实在令人难以置信,纵眼望去,四周根本没有丝毫火星,更遑提烈焰了。可是,那样的伤势,实在骇人了些……
“我……”仇天本来要说是我杀的,却又迟疑了。他能趁着破绽杀死对方,全都靠他手里此时抓着的物品。潜意识的,仇天决定将这些事情,藏在心里,不想给别人知道。如此一想,自然就不能如实说了,他皱皱眉毛,原来的话也陡然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仇天怯生生地道。
“那你有没有看到他做了些什么?或者奇怪的动作?”罗福无奈,再次询问道。
“刚才他的手上冒出好多的白色火焰,然后我就被吓得背过去了,就……就这样了……”
“难道是自杀?怎么会这样呢?”罗福又诧异地看了几眼仇天,想从后者身上看出些端倪出来。
不过目光方一触到仇天额上的红痕,便又如遇毒蛇般的退了回去。显然也是认为凭仇天的能力,不可能会做出那般诡异的事吧?
…………
此时天色已经渐亮,仅有几颗疏星在天幕之间徘徊着,稀稀落落的,很是寥败。
仇天默默走回方才不久许愿的地方,两行清泪缓缓滑下。有些事,真的很难说,或好或坏,或悲或喜,但总要有一种方式将之发泄出来……
轻轻地将小鼎扶起,又从地上拾起那几支尚未燃尽的檀香,插了回去。掏出火折子,逐一点燃,这片被血腥味儿充斥的土地,也多了几分烟火的清香气息。
罗福则立在身后,手握玉牌,眼望远方。搜索着记忆中白城曾经的高手,冥枭的故事,点点滴滴。
“福叔叔”仇天静立,突然说道,罗福应了一声,却又不见仇天的后续,不禁觉得有些迷茫,眼神从远方拉回,投在前方二少爷瘦弱的背影上。
“我很可恨吗?”
“可恨?少爷怎么会这么想?”呼吸一滞,罗福迷惑起来,这会儿少爷问这些奇怪的做什么?
“不然,他们怎么会一直要杀了我呢,而且还持续了两年……”仇天说着,眼神飘忽不定,远近的距离感都渐渐消失不见。
这是失血过多的表现,他本来身子骨较常人要弱些,刚才身体又经历那么大的负荷,所以才会有这种眩晕的感觉。
“怎么会呢?他们要杀你是因为他们都是坏人,而少爷是好孩子啊”罗福眉目紧缩,却还是强颜欢笑地安慰着,“爱你的人有很多啊,比如说家主,琅少爷,琳小姐,还有桂夫人,还有福叔叔啊,怎么会可恨呢?”
“桂夫人……母亲…………”仇天低喃一句,又沉默起来。
在白城,最近两年多了许多新奇的消息,其中较为人称道的,无非就是仇家家主续弦的事了。
仇穆在仇家前主母亡故后,于次年春天迎娶了白城另一大户,夏家的千金夏桂为妻。夏家也是白城的一方霸主,几乎垄断了整个白城的大半武器产业,一直以来,夏家与仇家分据白城两侧,彼此遥遥相望,相互制约。却不知为何,这次仇夏两家竟然决定联姻,共同称霸白城。
要知道这两家可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如今这两只老虎能容下就已经十分不易了,没想到他们还成了一家人。难不成还真的是一公和一母?不过这个关于野兽性别的问题实在太难,让人难以揣摩。
身为仇家昔日的管家,罗福怎么会不知道此等大事呢。这种事要是放在平时,打死他都不会在仇天面前提一句,乃至一个词语或是一个音节。他明白,那个人对于仇天的伤害有多么大。
这次为了敷衍仇天,就随口拉了几个名字出来。结果这嘴一顺,什么话都出来了,惹的仇天黯然,当下真是懊恼不已,恨不能扇自己几个耳光才解恨……
“那个女人……”清亮的瞳仁仿佛泛起火光,在夜光下摇曳生姿。袖间的小手紧紧握住,连那些结痂的疤痕,都裂开了一些,血液顺着手臂泻下,最后落在那个神秘的物体上,尽数消失。
“天儿,夫人她……”支支吾吾地哼出半句话,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仇天,说到一半的话也终于是胎死腹中。
“福叔叔,你知道母亲在哪里吗?”仇天抬起头,瞳仁闪过一丝希翼的神采。
他当然知道,当时夫人的后事都是他一手操办的,这些事他知道的比谁都清楚。可是,家主的话,任何人都不能违背,这是仇家的家规。
“除非你能达到武师,否则家主不会允许你去探望夫人的……”
仇天低下头,清泪如注。武师,说起来轻飘飘的词语,又是何其沉重的一份压力?又有多少人一生沉寂在这个层次呢?更何况身中【封魂蛊】的他呢?
分明是不愿他去看母亲……
忽地,夜风一阵,许许微风拂过,撩起衣襟。仇天衣袖内的某个地方,一抹毫光飘动,似乎,某些东西有了不确定性。
仇天想起方才的一击,心头一动,突然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