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之山关于问题学生俞琳的回忆告一段落,眼下,当事人俞琳一副沉浸在往事的模样,而单纯作为听众的洛璎又开始不安分地发表高见。
“哇!真没想到,俞总,你那个时候怎么这么吊啊?找人扮家长、贿赂老师,这是一个初中生能做出来的事吗?吊爆了,俞总!”她惊叹着。
俞琳满脸通红。
舒之山也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唉,往事不堪回首!”
俞琳恼了,指着舒之山道,“你少来!洛璎笑我我无话可说,你哪有资格笑我?你可别忘了,咱俩可是半斤对八两,乌鸦站在猪身上——谁也别嫌谁黑!要不要我把你那些破事给抖出来?”
洛璎立马来了兴趣:“哦?舒老师难道也有什么秘密?俞琳,快点说给我听听!”
俞琳斜睨着舒之山,冷笑道,“是要我替你说出来,还是你自己说?先提醒你,我替你说的话,可不会帮你遮遮掩掩,也许我会添点油加点醋也不一定哦!”
舒之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嘛!”他谄笑着道。
“是吗?那我替你说了?”俞琳道。
“……算了。”舒之山无奈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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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罗马,有一句俗话叫做“WheninRoman,doasRomansdo”。
翻译成中文便是:入乡随俗。
每一个地方,都有它的规则。
实际上,到一个新地方,所谓的适应环境,其实也就是一个熟悉其规则的过程。
而熟悉规则的目的是什么?
很简单:利用规则。
如同俞琳,她熟悉了与班主任打交道的规则,便学会了利用它们。尽管这种利用让人觉得很不是滋味。
对于刚从高中那种规矩森严的环境之中脱离出来进入到这么一个新的环境的大多数大一新生而言,由于军训等下马威的存在,他们并不敢太过造次,尽管实际上这里的规则远比以往宽松。
实际上,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摸索并适应着这里的规则。
适应能力强的,大概一学期的时间对他们来说就已足够;而对于那些适应能力差的,或者说,乖一点的,也许要一个学年,甚至更长。
显然,123宿舍的几个家伙就属于前者。
由于三个人的家教生涯给他们带来了很多苦闷和烦恼,为了发泄这些,清楚了大学的一些简单规则并很快学会利用规则的他们开始经常溜到学校外面的网吧上网。
一段时间之后,他们迷上了一款叫做“DOTA”的游戏,开始沉迷于此,甚至经常通宵达旦。
这一天晚上,他们又开始溜到网吧玩DOTA。
“中路高地!高地!”齐磐大声喊着:“别刷了,他们要推高地了,快点回防!速度TP回城防守!”
三个人都在紧张地敲着键盘,鼠标飞舞。
“注意好配合,要抢先手!小心,对面猛犸有跳,注意站位,别被它先手大到太多人!……对面五人站位集中,好机会!老牛跳大!老牛跳大!跳大啊……我靠,被猛犸大住了!完了……我擦,被团灭了,妈的,对面的小冰女都已经‘无人能挡’了……这路没了……你瓜皮啊舒之山!我叫了多少次了,跳大跳大,你就是不跳!结果呢?一个技能都没放出来,就被人家秒了!”齐磐几乎要摔键盘了。
“叫你妹啊叫!看清楚,我是老牛吗?老牛是个路人好不好!”舒之山很不爽地怒吼道,“还有,他现在根本还没有做出跳刀!”
齐磐不做声了,转而开始敲键盘码字,在聊天里面对老牛一阵狂喷。
接着,没过几分钟,剩余两路相继被破的他们面对着三路超级兵,无奈打出GG。
三个人无精打采地靠在椅背上。
“我们跟对面这五个打了多少局了?”齐磐问。
舒之山摇摇头:“记不清了。没个十局也有八局了吧?”
齐磐低下头:“我们三个人今天开了一晚上的黑,结果却一场未胜,耻辱啊!”
华卓军自我安慰道,“没办法,敌人太虎,而我们碰到的队友又太猪,上一局的修补匠不出飞鞋憋了个刷新球,这次咱这瓜皮后期黑暗游侠也他妈的出了个刷新……还有,你们看,这五个人一直在对面,很明显是五人黑,而且很有可能是传说中的‘网吧五连坐’!”
“还打吗?”
“几点了?”
“靠,快七点了!”
“算了,撤吧!”
由于上午还有课,三个人回到宿舍没敢睡觉,背起书包跑到食堂吃了点东西之后便跑到了教室。
但一夜未眠,近十个小时没有亲密接触的上下眼皮在上课的时候开始频频抗议。秦昭见到他们这副模样,很是诧异,打趣地问他们昨晚是不是打飞机打多了?三个人连反驳都没精神反驳。
没过多久,三个人便相继难敌困意,一个一个地睡着了。
中午放学的时候,他们三个还在睡。秦昭过来叫他们一起去吃饭,他们一个也不愿意起来。
秦昭无奈地摇头,说道,“那我可不管你们了,下午没课,我要到我老婆那去,就先走了。”
三人如死猪一样,谁也没回话。
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
当他们醒来时,整个教室就剩下他们三个了。
“我靠,已经两点半了!”华卓军看了一眼时间,惊讶地喊道。
舒之山伸了个懒腰:“啊~,这么快?”
齐磐也打着哈欠道:“肚子饿扁了,赶紧去搞点东西吃吧。”
三人立马收拾书包,背起来准备撤离。
正在此时,门突然开了,进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师。
迎面碰上的两批人面面相觑。
“好像我是来迟了一分钟,所以你们等不及了想走了,是这样吧?”老教师和蔼地笑了笑,说道。
三个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对不起了,同学们!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我来了,咱们就开始上课吧!”
三个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彼此看了一眼之后,达成默契的他们默默地回到座位坐下。
老教师颤颤巍巍地在黑板上写了整整一黑板的板书。
很明显,这位老师不是教他们的。
印象中,他们班当天下午是没课的,因此,理论上下午这个教室会有其他班级的学生来上课。
但现在的情况明摆着,除了他们三个以外,没有别的学生了。
他们根据学校里的传闻,迅速分析出了情况。
第一种情况,这位老师走错教室了,这个教室今天下午没有任何班级来上课。但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几乎为零。
第二种情况,这个班这个时候有一节课,但是所有的学生都逃课了;
在第二种情况的基础下分析,这位老教师教的应该是大三或大四,因为只有听说是“必修课选逃,选修课必逃”的大三大四的老油条才会有这么猖狂的逃课行为。
现在问题就来了。
华卓军小声说:“要不要提醒一下老师,他们不是他的学生,要他不要这么辛苦地写板书了。”
舒之山有点犹豫,问这样好吗。
齐磐也在迟疑着。
最终他们下了个决定: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装了,那就装个彻底,再在教室呆上一节课。
于是台上老教师认真地讲着,台下三个完全听不懂的学生装作认真地听着。
终于,老师讲完了。
他说:“看你们这么认真,快要期末考试了,把书拿出来,我给你们划一下重点吧!”
三人完全愣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舒之山鼓起勇气站起来道,“对不起,老师,我们没带书!”
老教师哈哈大笑,说道:“刚开始我就有点怀疑你们不是我的学生,现在这么说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而已。果然,如我所料!看起来你们应该是大一的吧。”
被戳穿了的三人仿佛如释重负,然而却更加疑惑了。
舒之山问老师道,“老师,既然一开始您就看出来我们不太可能是你的学生,干嘛不直接问一下呢?那样的话,不就省得费了这么大力气写那么多板书,也不用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给我们三个冒牌货讲课了吗?”
老教师呵呵笑着,说道,“其实我也只不过是想找个不停课的理由而已:只要有一个学生在听,我的板书都要写下去,课也要继续上下去。所以,尽管我知道你们可能不是我的学生,但不问的话,起码还不能完全确定,可以让我将错就错……就是苦了你们几个了,真是对不住,呵呵!另外,我得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几个可爱的家伙,谢谢你们没有揭穿我的将错就错,能够给我这个继续下去的理由。”
老教师笑呵呵地走了,留下了内心五味陈杂的三个人。
“你们说,如果我们昨晚没有去通宵,今天也就不会睡到下午两点半了吧?”华卓军说。
舒之山点点头:“如果是那样,也就意味着这节课,我们不会出现在这里。”
“那也就是说,当他走进教室的时候,面对的情况是:教室里空无一人,一个学生都没有。”齐磐接着道。
三个人都沉默起来。
因为他们不敢想象,老教师面对那种情况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三个人默默地在路上走着。
“能进到这所大学的,以前应该都算得上是好学生吧?”舒之山喃喃地道。
齐磐与华卓军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们明白舒之山话中的意思。
能够来到这里的大学生,天之骄子,以前大部分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好学生。
在老师的眼里,他们尊师重教,遵纪守规。
而现在,他们却连尊重老师最基本的一项:尊重老师的劳动成果,认真听讲,不无故缺勤都懒得遵守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是哪方面出了问题?
是人变了吗?
是环境?是“入乡随俗”吗?
还是,以前的教育本身就存在着问题?
“你们说,我们以后会变得像他们那样吗?”华卓军突然问道。
无人作答。
其实在那一刻,舒之山很想给出否定的答案。
但他最终没有能够说出“不会”两个字。
因为,没有足够坚定的信念支撑他说出它们。
在这些大三大四的师兄师姐们中,肯定会有比他们更优秀、信念更坚定的人吧?但到最后,他们都逃课了。
信念坚定的人尚且如此,何况他们这些对自己已经产生了怀疑的家伙呢?
“他们进来的时候,和我们并没有两样;而如今,他们都变成这个样子。我们拿什么来保证,以后不会和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