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不同,简直是天渊之别。
没想到,真正的冷宫如她前世看过的末世影片,荒凉冰冷,没有希望的色彩。可能那抹阳光是最后的救赎和温暖,所以即便她们深埋了感知封闭了自己,身体还是会不由自主的站在阳光下。
老太监领着青珠朝云淑妃所住的地方走,边走边道:“这些都是犯了十恶不赦之罪的妃嫔,也有被母族连累的。”
青珠每走几步就能看到一两个痴痴傻傻的人,站在阳光下看着他们一行人。在望向她时,有的人眼神似有波动,但很快又变回空洞。
越看越心惊。从不知道,这集聚了天下所有的繁华所在,竟然还有这样一处黑暗。
……或许这样的黑暗是必然的。
就像是人,每个人都有两面。一面温柔、善良、充满希望和爱;一面愤怒、嫉妒、恐惧和恨。你想要别人看到你哪一面,心便会把天枰向哪一面倾斜。也只是倾斜,不表露不代表另一面消失了。它会像伺机狩猎的凶兽,等着你的哪一面露出脆弱和裂痕,或趁虚而入或一口吞没。
“走吧。”青珠用力握了下手,不再看周围一眼,径自顺着冷宫里的坎坷小路,朝着云淑妃所在的方向走去。
……
云裳所在的地方是冷宫的边缘地带。这里的花草虽然少些,总是有的。所居的地方也有名字——怅然院。
怅然,失望之意。瑨华帝把她送到这里的意思便是对她失望了。因何而失望,除了瑨华帝和云裳本人,其他人不得而知。
院门口有一名四十左右的宫女,焦急的张望着。看到青珠一行人后脸上露出喜色,然后恭敬的跪伏在地上。
青珠知道她。她是云裳从云府带进宫来的丫头,名字叫苏柳,一直陪着云裳,到出宫年龄也没有出去。云裳入冷宫她也陪着进来了。
“起吧。”青珠脚步未停,进了怅然院。
“谢殿下。”苏柳站起来时,左腿趔趄了下,走路也有些迟滞。
“苏姑姑小心。”孙公公扶了她一下,心中喟叹……这是又被娘娘欺负了吧。真是错付一片忠心。
“麻烦孙公公了,真是不好意思。”苏柳不疾不徐微笑礼道。
“没什么,举手之劳。”孙公公回道。
青珠眼稍瞥了一下,继续朝前走,步子稍慢了些。
院里,红纱飘带四处荡漾,透着凄厉悲凉。
青珠小时候初来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住处弄成这样,回去后就问了瑨华帝。
瑨华帝告诉她,他从前很喜欢看云霓云裳跳霓裳舞,彩带飞舞间的双珠别样迷人……
青珠当时就给了瑨华帝一个白眼儿,说:既然不喜了失望了,为什么不放到宫外去?
瑨华帝却一把抱起她,足下轻点,飞身越上了太极殿的殿顶……
无星无月的天空,让青珠看不到瑨华帝的表情。
瑨华帝抱了她很久才吐出两个字——帝尊。
帝之尊严——太冷,巅峰傲世。太强,不容一丝践踏。太无情,自私到残忍。
青珠明白了,此后也没有再问过类似的问题。
云裳进怅然院后,开始费尽心思想要见瑨华帝。
但瑨华帝没给她机会。即便她自杀命悬一线,也只是自己遭罪,瑨华帝依然不曾踏足冷宫半步。
听闻皇太女来了,正在给云裳看诊的太医张行带着医士匆匆出来跪在了门口逢迎。
“免礼,云淑妃怎么样了?”青珠直接问道。
张行回道:“回殿下。云淑妃娘娘心血殚竭,药石不进,现在只能靠针吊着一口气。”
“可有治?”青珠闻着从房间里传出的刺鼻药味儿蹙眉。
张行犹豫了下回道:“有治也没治了,娘娘并无求生意志。”
再高明的医术不能医心。再难的病,只要病人心有求生意志,都可医,甚至能自医。
云裳躺在床上,大红的锦被盖在她身上就如平铺一样,没有什么起伏。可以想象到被子下的身体该是何等瘦削。
“明知没人在乎。”青珠走近,对闭着眼睛出气比进气多的云裳道。
云裳即便瘦得只剩一层皮盖在骨头上,也有着让人难以移目的美丽。若是妙龄春意之时不知会是何等风采。
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有些茫然的棕色眼瞳,盯着青珠看了好一会儿,才聚焦看清了来人。
“珠儿你来了。”有气无力道。
青珠有些意外。本以为她会和以前一样,见到她就骂孽障,骂她夺走了一切……
“是我,姨母的精神瞧着清晰了。”青珠道。
“姨母,咳咳~”云裳突然咳了两声,嘴角淡色的殷红流出。
青珠在床檐坐下,伸手向苏柳,苏柳忙递上来一块温湿的布巾。
“何苦呢?折磨自己,得意了谁,谁又在乎。可能还有人欣喜着。”青珠给把她嘴角的浅淡血液拭去,嘴上却赤果果的剥开了她自以为是下的真实。
云裳因着咳血,青白色的脸上浮上一抹惊人的红晕。
大限将至!青珠黛眉锁起,看向一旁的张行。
“可有法子?”
张行‘噗通’一声跪下了,没有回答。
“不必了珠儿,我早就想走了。”云裳说话间又吐了一口淡色的血。
青珠继续给她擦拭血迹,“嗯,你还有什么交待?”如此活着,还真不如去了重新投胎。还有冷宫里的其他女子,也许……
“容之。”云裳打断了青珠的思考,说了个名字。
青珠顿了下,才道:“云容之?外祖的嫡长孙?”
“对,姨母求你让他给你做侍君。云家不能因为我完了。虽然你羽翼渐丰,有他、他的宠信,但总要防着万一,而云家不论盛衰肯定是站在你身边的。珠儿,对云家好些。容之不错的,模样才识都出类拔萃,你见了肯定喜欢。”云裳好像怕说不完,一句比一句的急。
云家在云裳进入冷宫后,便一落千丈。瑨华帝半点抬举他们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打压。也是青珠代权的这几年,才慢慢松了些。
青珠给云裳擦了擦嘴角因说话急而漏出的血沫,“姨母,再有两个月就要春闱了。容之已是解元、会元两元之身,很有可能会三元及第。琞朝已经三十年没有过三元及第了。这样的人才,珠儿还舍不得。”
这个世界还是男尊的,虽然她是皇太女,但不代表男人的地位就变了。一个有志有才之士,当了她的侍君,便要断绝仕途,如后宫女子一般,等着她召寝。别说男人,便是她也难以接受。
前世,她曾经和一名豪门贵公子交往,都到了议亲的地步了。结果男方表示结婚后她要放弃她的外交工作,专心相夫教子。她听罢直接选择了分手。
以己度人,云容之也肯定不愿做她的侍君。
“珠儿,云家需要和皇家联姻。”云裳道。
青珠摇头,“姨母糊涂。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得到扎实权势,为什么要走裙带一途。”
云裳却是铁了心的要把云家的人再往皇宫塞一个。枯骨一样的手,从被子下伸出,死死的握住青珠的手腕。瞪大的眼睛,隐隐露出疯狂,“你收了容之,我告诉你我为什么会在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