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什么要蒙面?
这是一个问题。
除了一些地方的或者民族的宗教的习俗,蒙面有三种说法。
一是蒙面能够保护蒙面者的面部。沙漠驼队中的旅人不出意外都是会用纱巾或者布料将整个头都蒙上,这样能够防止太阳的暴晒,以及风沙对脸部皮肤的伤害。另外这也是为了晚上沙漠中极冷的温度做的保暖措施。
二是保护自己不被认出来,尤其是做坏事的时候。武威郡南边有一座山,名为冷龙岭。山上有一伙山贼。这群山贼最开始是一群书生聚集,整天批评官府的不作为和无能,以及郡中的富人为富不仁。是否真是这回事情并没有证据,这群人聚集在一起,每日都是饮酒吹水,醉后各自扶墙回家。有一天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这几个书生居然在深夜摸进了郡守大人的府邸,一顿打砸烧后扬长而去。第二天酒醒才发觉自己犯了事,几个人就合计一番,连夜出城上了冷龙岭落草为寇。这就是冷龙岭山贼的由来。官府拿不住他们,就只好将那未带走的家属亲戚收监。吸取了这次经验教训,后来再有人要作奸犯科,就会蒙上面,以免自己的亲属家人受到牵连。
《礼记·大学》有云:“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大概的意思是讲小人在独处、无人认识的时候会感觉无人监督,所以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因此君子的一个人的时候要慎重。孔子把“独”和“无人监督”称为是考验君子和小人的境地。其实君子也好,小人也好,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让人觉得更加自在。蒙面会给人创造这样的境地,让蒙面人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没有人关注,因而做事的时候可以更加拼命,即使是用了最无耻的手段,心里也不会有负担,杀起人来更加得心应手。这就是蒙面的第三个原因。
柳如笙面前出现了一个蒙面人。杀气腾腾。
为何要蒙面?理由不重要了。反正柳如笙在扫落叶,没有看见他。
杜思危学其他人一样取了布把脸蒙上,三个人相视一眼,见赵丹心点头示意,杜思危吹灭了手上的蜡烛。
屋里一片漆黑。窗外无月,什么也看不见。
按照赵丹心的计划,要等到子时再走,如果现在就行动的话说不定简承安没有睡着。
(等吧。)
杜思危这个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一件和今晚无关的事情。
进入郡中的时候,他们在街上遇到个算命的家伙,看见赵丹心就说他最近有难,自己可以给他免费算上一卦,“不求避难消灾,只求未雨绸缪”之类云云。杜思危对这样的把戏很好奇,李少游则是嗤之以鼻,赵丹心也是打算一笑置之。简承安说不算白不算,反正不要钱。于是大大方方地问卜者名姓,答曰姓周名乐号欢伯,简承安说好,你的名字我记住了,若是算的不准,绝不轻饶之类云云,倒是把那人吓得不轻。本以为是几个没什么江湖经验富家子弟,可以靠着自己的口舌话术宰他们一顿,结果却是遇到如此强人,当真是要怀疑自己今天出门是不是没有看黄历。
简承安问说会些什么卜术,周欢伯说有读过《易经》《鬼谷子》《洗经书考》《说文解字》,还会看些面相。简承安说,那就来测个字吧。说这用手指在桌子上划下一个“策”字。
“就来解一下测字的‘测’。”
赵丹心说,“你写错了。”
周欢伯见简承安没管这话,开始测字。
“策,上竹下朿。竹子空心,说明是无心之举,或是无能猜测的举动;朿字同刺,然而终究是缺了旁边的刀部首,说明表面看来没有刀,刀却存在于深意之中。”
李少游也来了兴趣,问道,“是什么意思?”
周欢伯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说,“言尽于此,天机不可多谈。”
简承安与赵丹心倒是各有所思。
周欢伯还是一副脱俗超尘的样子,眼珠看了看面前的人。简承安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丢了几枚铜板起身离开。并非是他不想多给,而是身上本来就没有多少钱,一路上跟着李少游他们不仅是为了收徒弟,也是有蹭吃蹭喝的打算。
杜思危只觉得这个捡铜板的人不是个江湖骗子,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然而看了半天那人将铜板数了一遍又一遍,脸上都是不满之意。
听见外面的打更声,赵丹心压低声音说,“该走了。”推开门,三人走进黑暗之中。
凉州王府这几日有条不紊地筹备王爷寿诞。赵汗青解快步走入后院。这是一个很小的院子,只有一间书房,和外面的人来人往相比显得冷清很多。书房中一个黑衣人恭敬的站着等待。
赵汗青坐下来,拿起书桌上的情报。
“说。”
“结骨派了杀手,目标是王爷。”
六张画像,下面各有名字。
“王世琛和王世璟是什么关系?”
“是琅琊王氏的分家,不过和本家很远,小时候日子过得极为清苦,后来受到当地官员的挤兑,没有办法便举家去了关外,几番流转到了结骨。”
“世家的人?”
赵汗青挑起眉,吩咐道,“记下来,以后可以和世家做买卖。”
也没管黑衣人与没有听到,继续问道:“这些杀手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楼主说他已做好准备。”
“他跟你说了什么?”
“楼主说他做了万全的准备,安排了最可靠的人去做。”
“怎么,你们楼主要出手?没想到我父亲的命这么金贵,能让他这个武痴出手,真是给我凉州王府面子。”
黑衣人的头较之前压得更低了些。
“算了,他什么都不跟我讲,又怎么可能跟你说。不难为你。”赵汗青头疼地说,“这几天王府附近老是有人鬼鬼祟祟地探头踩点,不知道是江湖上的人还是朝廷上的人。实在是不懂老爹为什么要办寿宴。”
“要我们去处理吗”
“不必。海市蜃楼就优先处理结骨的事情。城中的治安交给军队,王府附近我安排了府里的部曲。只要度过这一波就可以了。”
寿宴安排在两日后。
黑衣人在等待。
满院的落叶已被收拢成墙边的一堆,柳如笙心里很满意。
于是他拍了拍身上满是灰尘的青衫,对黑衣人说:
“我认识你吗?”
“并不。”
听声音这位黑衣人似乎在三十岁左右的年龄。
“你不想杀我吗?”
“想的。”
黑衣人叹气。
“不过,现在我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扫地的姿态虽然平平无奇,却和我认识的某人一样,无论做什么,举手投足都充满剑意。”
“你很强。”
“在你面前,不够强。至少让杀你这件事情不是十拿九稳了。”
“必须杀我?”
“不能留。”
“那你何必蒙面?”
“怕杀不了你,以后见面难免尴尬。”
“放心,今日,要么你死,要么我活,绝不会再有再见之日。”
黑衣人一怔,缓缓把黑布解下。
“我发现我认识你。你是东城布店的老板。”
“哎呀,我就说嘛,要是杀了熟人,多尴尬。”
黑衣人一笑道,“你可以叫我方丈。诚信经营、童叟无欺的方丈。同时,也是海市蜃楼的方丈。”
“可以。”
言尽于此。接下来的对话交给生命。
方丈的武器是一把直刃的兵器,长四尺二寸,小环护手。
“单锋剑?”
看见他从背后取出的兵器,柳如笙还是有些疑惑地问道。
“刀。”
方丈双手持刀。柳如笙这时才了然:这是一柄仪刀。仪刀直刃,长刀身,乍看之下的确很像是没有韧性而坚硬异常的单锋剑,然而单锋剑是单手解,而仪刀则是双手解,挥动起来和行云流水的刀势不同,有些如同弹琴,追求节奏性的顿挫与进退。柳如笙在江湖行走多年,这是第一次看到用仪刀的江湖人,倒是听说有国宴庆典时宫里的班剑会拿仪刀彰显皇权威仪。
察觉这次的敌人不同以往,柳如笙没有像上次般空手对敌,而是以手中的树枝为剑。方丈双手握刀,高举头顶,脚下有如生根。柳如笙观察许久,猜测不到方丈接下来的刀势,是挥?是刺?全然没有先手动作。只觉得他整个人都是刀,全是战意,好像是站在山尖顶峰般唯天地外无能与争锋,却也没有退路。
置之死地而后生!
二人相隔三丈之距,但这三丈之距好似天堑雷池,谁也没有踏入一步。这是一场心理和技战艺的对决,双方都在等对手出现一丝的弱点,然后占得先机。现在着实到了生死较量,纯粹的实力比拼,双方都在凝聚气势,都没有打算故意卖破绽,因为卖破绽这样的小伎俩,目的是为了让对手情急之下仓促出手,从而让自己有机可乘。如今双方已经是最佳状态,谁都不会是没有准备,所以这样的小手段就没有登台的机会了。
一阵风吹来,墙外胡同走来个女子,面容姣好,身着青色长裙。最显眼的是她怀中半抱琵琶。
胡同里空无一物,她在墙下驻足,仿佛身后有椅子,慢慢地“坐”下。一双玉手,轻拨银弦,琵琶声向四面荡开。女子聆听墙那边的回音,确定二人的站位,信手一弹,乐声叮泠,却是暗藏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