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姓》据说是宋朝初年原吴越国无名氏所编。因当时的天子是赵匡胤,赵姓便成了国姓,列为第一。因编者是吴越国人,吴越国王姓钱,为了表示对钱姓的尊重和对国土的怀念,故钱姓放在第二。第三位至第八位据说是后妃们的姓,当然也要列在前面,依次排列,无所争议。然而,《水浒传》的作者偏偏藐视这些,一百零八将中的帝子龙孙却是姓柴,是后周柴世宗柴荣的后代,家有誓书铁券的柴进;有古代名将、后汉三国时关羽的嫡派子孙关胜;三代将门之后、杨令公之孙杨志;河东名将呼延赞嫡派子孙呼延灼;富豪有独龙冈大财主李应、河北大名府“第一等长者”卢俊义等。诸如种种,作者偏不让他们姓赵。第七十一回梁山排座次后,作者写了一篇赞词,开头两句是“八方共域,异姓一家”,可是这诸多异姓中,独无赵家。前面说过,这赵姓也是一大姓,一百多人里出一两个赵姓也很正常,这样也照顾到了“异姓一家”,为什么有些冷姓如“时”姓、“乐”姓都照顾到了,可偏偏对“赵”姓这一大姓,作者却视而不见呢?看来,这绝不是什么偶然或巧合,事实上,这是作者的一种有意安排。“黑旋风扯诏谤徽宗”一回书中,李逵就公开声明:“你的皇帝姓宋,我的哥哥也姓宋,你做得皇帝,偏我哥哥做不得皇帝。”这很明显,是作者有意安排的,是借李逵这个粗人之口,说出了自家的心里话,即用宋姓取代赵姓。一百零八将中没有赵姓,正反映了作者强烈的爱憎情感,对重用奸佞,误国害民的赵氏王朝的极大不满。故不愿让梁山英雄与他们同姓同宗,玷污了清白。
但是也有些研究者认为梁山好汉中之所以没有赵姓,是因为受《大宋宣和遗事》一书的影响。因为《水浒传》中的许多故事都是从《大宋宣和遗事》一书中移植、演绎而来。《大宋宣和遗事》里列举了以宋江为首的三十六人的姓名和绰号,在这些人中就没有赵姓,所以《水浒传》的作者在构思七十二地煞姓名时,也沿用了《大宋宣和遗事》里没有赵姓的惯例,不宜塞进一个赵姓;再说梁山上的这些好汉,上山后都做了“强盗”,在“强盗”中安排一个赵姓,会有辱国姓。其实,这个说法没有什么道理。如果偏要说有辱国姓,那也不是梁山“强盗”的专利。妓女赵元奴,“反贼”田虎手下的赵能、方腊手下的赵毅不是更有辱国姓吗?另外,如果说三十六人中没有姓赵的,七十二地煞中就不宜出现,那么在七十二地煞也有很多姓在三十六人中也没有,那是不是说作者取这些姓也是不应该的?很显然,这种说法根本站不住脚,即便作者不取三十六人中没有的姓,也没有多少实际的意义,作者也没有必要受此约束,而赵姓却是个例外,因为大宋皇帝姓赵,作者所写的故事又是宋朝的事,作者摒赵姓于一百零八人姓氏之外,是颇费了一番苦心的。
《水浒传》“不善写花月”吗?
文学作品,写景是为了写情。《水浒传》较少用诗词写月色,但在写人物的心情,写事件的过程中,是很善于写夜景月色的。如第三十一回“张都监血溅鸳鸯楼”,写武松“趁着那窗外月光,一步步挨入堂里”。“鸳鸯楼中,只见三五枝画烛荧煌,一两处月光射入,楼上甚是明朗。”这儿,“三五枝”对“一两处”,对仗工整,内外景交融,被金圣叹誉为“绝妙好词”。为什么内有画烛外有月光?为了交手时能看得见。武松杀了张都监一家,杀到最后,“将去割时,刀切头不入。武松心疑,就月光下看那刀时,已自都砍缺了”。武松复了仇,越过城墙,“立在濠堑边。月明之下,看水时,只有一二尺深。此时正是十月半天气,各处水泉皆涸”。护城濠的水浅,是为了让武松顺利脱险。护城濠不是自然河流,不会到了冬天就“水泉皆涸”。况且,水的深浅,在月光下看是看不出的。这说明文学创作和现实生活是不同的。
《水浒传》第二回写“却说庄客王四,一觉直睡到二更,方醒觉来,看见月光微微照在身上,吃了一惊,跳将起来,却见四边都是松树”。金圣叹批:“尝读坡公赤壁赋‘人影在地,仰见明月’二语,叹其妙绝,盖先见影,后见月,便宛然晚步光景也。此忽然脱化此法,写作王四醒来,先见月光,后见松树,便宛然五更酒醒光景,真乃善于用古矣。”金圣叹认为《水浒传》作者此笔是从苏东坡的“人影在地,仰见明月”“脱化”而出,失之穿凿,但他对这段文章的肯定,指出其文学美,则是有见地的。
《水浒传》通过月亮写心情,是表现得很出色的。如第二十一回宋江接受了刘唐送来晁盖等人的赠金,庆幸“那晁盖倒去落了草,直如此大弄”。《水浒传》写道:“话说宋江别了刘唐,乘着月色满街,信步自回下处来。”不写“乘着月色满街”,直截了当地写“别了刘唐,自回下处来”行不行呢?行。但那就没有了文学美。
《水浒传》借景写情另一处出色的例子是双林镇燕青遇故人。在恬静秀美的山村,知己好友,杯酒谈心。“窗外月光如昼。燕青推窗看时,又是一般清致:云轻风静,月白溪清,水影山光,相映一室。”在戎马倥偬、刀光剑影之后,写山林静夜,既是文章的动静“调剂”,又充满着悲凉意味,是梁山好汉后来悲惨结局的一个“垫铺”和暗示。
《水浒传》三写灯节的价值何在?
《水浒传》中三次写到灯节。
第一次是在第三十三回“宋江夜看小鳌山,花荣大闹清风寨”。书中描写道:“到这清风镇上看灯时,只见家家门前搭起灯栅,悬挂花灯,不计其数。灯上画着许多故事,也有剪彩飞白牡丹花灯,并荷花芙蓉异样灯火。……看那小鳌山时,但见:山石穿双龙戏水,云霞映独鹤朝天。金莲灯,玉梅灯,晃一片琉璃;荷花灯,芙蓉灯,散千团锦绣。银蛾斗彩,双双随绣带香球;雪柳争辉,缕缕拂华幡翠幕。村歌社鼓,花灯影里竞喧阗;织妇蚕奴,画烛光中同赏玩。虽无佳丽风流曲,尽贺丰登大有年。”
第二次在第六十六回“时迁火烧翠云楼,吴用智取大名府”。北京大名府的花灯又别是一番景象:“家家门前扎起灯栅,都要赛挂好灯,巧样烟火。户内缚起山棚,摆放五色屏风炮灯,四边都挂名人书画并奇异古董玩器之物。……留守司州桥边,搭起一座鳌山,上面盘红黄纸龙两条,每片鳞甲上点灯一盏,口喷净水。去州桥河内周围上下点灯,不计其数。铜佛寺前扎起一座鳌山,上面盘青龙一条,周回也有千百盏花灯。翠云楼前也扎起一座鳌山,上面盘着一条白龙,四面点火,不计其数。”
这里,有重点、有代表性地描述了三座鳌山:官府门前的鳌山,佛寺前的鳌山和著名酒楼前的鳌山。
第三次在第七十二回“柴进簪花入禁苑,李逵元夜闹东京”。京城元宵夜自然不同于别处,且看:“庆赏元宵的人不知其数,古人有篇《绛都春》词,单道元宵景致:融和初报。乍瑞霭霁色,皇都春早。翠幰竞飞,玉勒争驰都门道。鳌山彩结蓬莱岛,向晚色双龙衔照。绛霄楼上,彤芝盖底,仰瞻天表。缥缈风传帝乐,庆玉殿共赏,群仙同到。迤逦御香,飘满人间开嬉笑。一点星球小,渐隐隐鸣梢声杳。游人月下归来,洞天未晓。”
什么叫“鳌山”?这是宋代的“特产”。将万盏彩灯,扎成一座巨大的鳌形的山,叫做鳌山。鳌山相传是宋徽宗的发明创造,南宋遗民独醒散人的《枕泪痕》说:“道君帝闻瀛洲仙山,形若巨鳌,随命人以花灯为鳌山,道君率后妃宫娥,游乐其中,赋诗云:‘紫禁烟花一万重,鳌山宫阙隐晴空,玉皇高拱云宵上,人物嬉游陆海中。’”
元宵灯节始于汉代,兴于唐代而盛于宋代。《水浒传》三写灯节,写得十分精美细致,并且挖掘出了花灯里面包含着的美学、文化、民俗等多重价值。令人心弛神往,美不胜收。
另外,《水浒传》还能利用灯节安排情节和结构故事。
宋江在清风镇看灯,被五彩缤纷的花灯和舞鲍老的精彩表演所“陶醉”,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呵呵大笑”,得意忘形,结果被刘高老婆认出他来,致使再陷囹圄,这才引出了花荣大闹清风寨及一连串故事。第六十六回的元宵灯节的描写,是为了给梁山好汉火烧翠云楼、智取大名府张目。七十一回末,梁山好汉“拿得莱州解灯上东京去的一行人”,缴获了几架玉棚玲珑九华灯,宋江就以“观灯”为借口和“掩护”,引出了去东京活动招安的事。
“三碗不过冈”是什么酒?
这儿所说的“什么酒”,是探究武松在景阳冈酒店吃的是山东白酒,还是江南米酒。
明朝《豆棚夜话》认为武松过景阳冈吃的是山东烧酒。理由是:第一,这是一种含酒精很高的烈性酒,酒量大的人只能吃一斤左右。三碗,一碗三四两,三碗恰好是一斤;若是江南米酒,三碗只抵得上半碗烧酒,怎么能“三碗不过冈”?第二,山东向来以高梁作烧酒的原料,当地不种稻子,自然不会有大米酒、糯米酒。
清朝的苏州人钱开渠所著《醉余闲语》认为武松吃的是绍兴米酒。他引《本草纲目》:“烧酒,非古法也,自元时始创。其法用浓酒和糟入甑,蒸气令上,用器承取滴露。”烧酒既然元朝才发明,宋朝人当然不会吃烧酒。但也有人说,《水浒传》虽然写的是宋朝的事,但在饮酒描写上却是元朝的风俗习惯,武松喝的是元朝山东白酒。
以上各说,各有道理。从武松喝的碗数来看,似是米酒,因为他“前后共吃了十五碗”。但文学允许夸张,说武松吃了十五碗酒,也可能是一种夸张。《水浒传》作者是为了描写武松有力气,因为有力气的人酒量大;写武松在喝了那么多酒的情况下,还能打死老虎,这是借酒写人。不过,“三碗不过冈”也可能是对米酒效力的夸张。店家说:“俺家的酒,虽是村酒,却比过老酒。”村酒就是比较浑浊的榨制酒,所以看来武松喝的不是蒸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