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东边那伙弄蛇的丐者,身边都掣出尖刀,看着士兵便杀,西边那伙使枪棒的大发喊声,只顾乱杀将来,一派杀倒士兵狱卒,南边那伙挑担的脚夫,抡起扁担,横七竖八,都打翻了士兵和那看的人;北边那伙客人都跳下车来,推过车子,拦住了人。两个客商钻将入来,一个背了宋江,一个背了戴宗。其余的人,也有取出弓箭来射的,也有取出石子来打的,也有取出标枪来标的。原来扮客商的这伙便是晁盖、花荣、黄信、吕方、郭盛;那伙扮使枪棒的便是燕顺、刘唐、杜迁、宋万,扮挑担的便是朱贵、王矮虎、郑天寿、石勇,那伙扮丐者的便是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白胜。这一行,梁山泊共是十七个头领到来,带领小喽啰一百余人,另外再加上黑旋风李逵,四下里砍杀起来。晁盖叫背着宋江、戴宗的两个小喽哆只顾跟着李逵走。当下去十字街口,不问军官百姓,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渠。推倒颠翻的,不计其数,众头领撇了车辆担杖,一行人尽跟了李逵,直杀出城来。背后花荣、黄信、吕方、郭盛,四张弓箭,飞蝗般望后射来。那江州军民百姓谁敢近前?直杀到江边。又有张顺、张横、李俊、李立、穆弘、穆春、童威、童猛、薛永九好汉带四十余人,撑三只大船前来接应。通共二十九位好汉和一百四五十个悍勇壮健小喽啰,都在江边白龙庙里聚义。后又杀退了追赶的官兵。晁盖整点众人完备,都叫分头下船,开江便走。
浑水摸鱼,首要条件是“水浑”,然后才能寻机“摸鱼”。这次处决宋江、戴宗,法场设在市曹十字街口,看热闹的人很多,本来秩序就难以维持,再加十七位梁山好汉和百余名小喽啰,从四面挨近法场,故意和维持秩序的官军士兵吵吵嚷嚷,使局面更加混乱,令官兵更难维持和控制,就连知府蔡九亦难应对和收拾。“水浑”的条件已经具备,只剩待机“摸鱼”了。随着一声“午时三刻!斩讫报来!”好汉们一齐发作,大打出手,横冲直撞,整个局面失控,众官军惊慌异常,自顾不暇。好汉们乘此混乱之机,迅疾出手“摸鱼”,一举成功。
投石问路
为智取生辰纲,吴用说三阮撞筹,动员阮氏三兄弟参与劫取生辰纲的行动。因这一行动非同小可,要冒身家性命之大险,所以吴用不好贸然直接把事情点破,只能小心翼翼地投石问路,观风点火。
《水浒传》第十五回写了吴用说三阮撞筹的全过程,生动地表现出这位智多星高超绝伦的游说艺术。
吴用到得石碣村,首先见到了阮小二,称自己如今在一家大财主家做门馆,他要办筵席,用着十数尾重十四五斤的金色鲤鱼,因此特来相投足下。阮小二要和他先吃几杯酒再说。随后阮小七、阮小五相继来到,在吃酒说话间,吴用了解到阮氏三兄弟生活极其贫困,“鱼不得打”,“赌钱只是输”。暗想道:“中了我的计了。”席间再次提起要买十数尾重十四五斤的金色鲤鱼。阮小七道:“若是每常,要三五十尾也有……如今便要重十斤的也难得。”晚上在阮小二家喝酒时,吴用又提起买鱼事来,说道:“你这里偌大一个去处,却怎地没了这等大鱼?”阮小二道:“实不瞒教授说,这般大鱼,只除梁山泊里便有,我这石碣湖中狭小,存不得这等大鱼。”吴用道:“这里和梁山泊一望不远,相通一派之水,如何不去打些?”阮小七道:“这个梁山泊去处,难说难言,如今泊子里,新有一伙强人占了,不容打鱼。”阮小二道:“那伙强人……打家劫舍,抢掠来往客人。我们有一年多不去那里打鱼,如今泊子里把住了,绝了我们的衣饭,因此一言难尽!”吴用道:“小生实是不知有这段事,如何官司不来捉他们?”(其实吴用早已知道)阮小五道:“如今那官司一处处动弹,便害百姓……那捕盗官司的人,那里敢下乡村来!若是那上司官员,差他们缉捕人来,都吓得屎尿齐流,怎敢正眼儿看他!”吴用道:“恁地时,那厮们倒快活!”阮小五道:“他们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官司,论秤分金银,异样穿绸锦,成瓮吃酒,大块吃肉,如何不快活?我们弟兄三个,空有一身本事,怎地学得他们!”吴用听了,暗暗欢喜道:“正好用计了。”
阮小七说道:“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我们只管打鱼营生,学得他们过一日也好!”吴用道:“这等人学他做甚么!他做的勾当,不是笞杖五七十的罪犯,空自把一身虎威都撇下,倘或被官司拿住了,也是自做的罪。”阮小二道:“如今该管官司,没甚分晓,一片糊涂!千万犯了弥天大罪的倒都没事。我弟兄们不能快活,若是有肯带挈我们的,也去了罢。”阮小五道:“我也常常这般思量,我弟兄三个的本事,又不是不如别人,谁是识我们的?”吴用道:“假如便有识你们的,你们便如何肯去?”阮小七道:“若是有识我们的,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若能够受用得一日,便死了开眉展眼。”吴用暗暗喜道:“这三个都有意了,我且慢慢地诱他。”
吴用又说道:“你们三个敢上梁山泊捉这伙贼么?”阮小七道:“便捉得他们,那里去请赏?也吃江湖上好汉们的笑话!”吴用道:“小生短见,假如你们怨恨打鱼不得,也去那里撞筹,却不是好?”阮小二道:“老先生,你不知我弟兄们,几遍商量,要去入伙,听得那白衣秀士王伦的手下人,都说道他心地窄狭,安不得人,前番那个东京林冲上山,呕尽他的气。王伦那厮,不肯胡乱着人,因此,我弟兄们看了这般样,一齐都心懒了。”阮小七道:“他们若似老兄这等慷慨,爱我们弟兄们便好!”阮小五道:“那王伦若得似教授这般情分时,我们也去多时,不到今日。我们弟兄三个,便替他死也甘心!”
吴用道:“量小生何足道哉,如今山东、河北,多少英雄豪杰的好汉!”阮小二道:“好汉们尽有,我弟兄不曾遇着。”吴用随即向他们介绍了晁盖,说(晁盖)“这等一个仗义疏财的好男子,如何不与他相见?”并说晁盖如今“有一套富贵待取,特地来和你们商议,我等就那半路里,拦住取了如何?”阮氏兄弟表示“使不得”,不能去坏仗义疏财的好男子的道路,吃江湖上好汉们笑话。吴用见他们如此惜客好义,便说:“我如今在晁保正庄上住,保正闻知你们三个大名,特教我来请你们说话。”阮氏兄弟听晁盖这么看得起他们,遂十分坚决地表示:“我三个若舍不得性命相帮他时,残酒为誓,教我们都遭横事,恶病临身,死于非命!”阮小五和阮小七把手拍着脖项道:“这腔热血,只要卖与识货的!”
吴用道:“你们三位兄弟在这里,不是我坏心术来诱你们,这件事非同小可的勾当!目今朝内蔡太师,是六月十五日生辰,他的女婿,是北京大名府梁中书,即日起解十万贯金珠宝贝与他丈人庆生辰。今有一个好汉姓刘名唐,特来报知。今如欲要请你们去商议,聚几个好汉,向山凹僻静去处,取此一套不义之财,大家图个一世快活。因此特叫小生只做买鱼,来请你们三个计较,成此一事。不知你们心意如何?”话说到这份上,阮氏兄弟哪还有推辞之理!阮小七跳起来道:“一世的指望,今日还了愿心。正是搔着我的痒处,我们几时去?”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以长克短
以长克短,就是用自己的长处,攻对方的短处,即发挥自己的优势,把处于劣势的对方制服。《水浒传》第三十八回“张顺水中斗李逵”,用的就是扬长避短之计。
宋江与戴宗、李逵在浔阳江边琵琶亭酒馆吃酒。宋江因见了这两人,心中欢喜,吃了几杯酒,忽然心里想要辣鱼汤吃,李逵去鱼船上讨鲜鱼,与渔民打斗起来。正热闹里,只见一个人从小路里走出来。众人看见,叫道:“主人来了!这黑大汉在此抢鱼,都赶散了渔船!”那人见李逵在那里横七竖八打人,便赶上前来,大喝道:“你这厮要打谁!”李逵不回话,抡起竹篙,却望那人便打。那人抢入去,早夺了竹篙。李逵便一把揪住那人头发。那人便奔他下三面,要跌李逵,怎敌得李逵水牛般力气,直将他一把推开,不能够拢身。那人便望肋下捅得几拳,李逵哪里在意?那人又飞起脚来踢,被李逵直把头按下去,提起铁锤般大小的拳头,去那人脊梁背上擂鼓般地打。那人怎么能挣扎开?
李逵正打着,宋江、戴宗赶到,李逵才罢手。那人略脱得身,一道烟走了。李逵跟了宋江、戴宗便走,行不得十数步,只听得背后有人叫骂道:“黑杀才!今番要和你见个输赢!”
李逵回转头来看时,便是那人,在江边独自一个把竹篙撑着一只渔船,口里大骂道:“千刀万剐的黑杀才!老爷怕你的不算好汉,走的不是好男子!”
李逵听了大怒,吼了一声,撇了布衫,抢转身来。那人便把船略拢来凑在岸边,一手把竹篙点定了船,口里大骂着。李逵也骂道:“好汉便上岸上来!”那人把竹篙去李逵腿上便搠,撩拨得李逵火起,托地跳在船上。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只要诱得李逵上船,便把竹篙望岸边一点,双脚一蹬,那只渔船箭也似投江心去了。
李逵虽然也识得水,苦不甚高,当时慌了手脚。那人更不叫骂,撇了竹篙,叫声“你来!今番和你定要见个输赢!”便把李逵胳膊拿住,口里说道:“且不和你厮打,先叫你吃些水!”两只脚把船只一晃,船底朝天,英雄落水。两个好汉扑通地都翻筋斗撞下江里去。宋江、戴宗急赶至岸边,那只船已翻在江里。只见江面开处,那人把李逵提将起来,又淹将下去。李逵被那人在水里揪扯,浸得眼白,又提起来,又纳下去,何止淹了数十遭?宋江看李逵吃亏,便叫戴宗央人去救。戴宗问明那人乃浪里白条张顺,宋江说:“我有他哥哥的家书在营里。”戴宗听了,便向岸边高声喊道:“张二哥!不要动手!有令兄张横家书在此!这黑大汉是俺们兄弟,你且饶了他,上岸来说话!”张顺方才罢手,且将李逵托上岸来。李逵喘作一团,口里只吐白水。四个人都到琵琶亭上说话。戴宗指着李逵问张顺道:“足下日常曾认得他么?今日倒冲撞了你。”张顺道:“小人如何不认得李大哥,只是不曾交手。”李逵道:“你也淹得我够了!”张顺道:“你也打得我好了!”戴宗道:“你两个今番做个至交的弟兄。常言道:‘不打不相识’”。李逵道:“你路上休撞着我!”张顺道:“我只在水里等你便了!”四个人都笑起来。
不难看出,李逵在陆上像一只力大无比的雄狮,在水中却一筹莫展,遭遇惨败,吃尽苦头。张顺在水中似一条翻江倒海的蛟龙,在陆上却无可奈何,处处挨打,备受屈辱。在陆上挨了打的张顺不肯善罢甘休,他要报复李逵,就将李逵诱至水中,使李逵的优势成为劣势,使自己的劣势成为优势,一举制服了在陆上奈何不得的李逵。
偷梁换柱
偷梁换柱,是一种暗中以假代真,达到欺骗蒙混之目的的计谋。《水浒传》第五十九回梁山好汉智取华州,就是运用了“偷梁换柱”之计。
花和尚鲁智深和行者武松二人征得宋江同意,前往少华山邀请九纹龙史进、神机军师朱武、跳涧虎陈达和白花蛇杨春四位头领上梁山入伙。二人到了少华山,受到朱武、陈达、杨春的款待,独不见史进,问及得悉:史进为搭救一个被华州贺太守强夺去的民女,直去府里要刺贺太守,被拿住监在牢里。性烈如火的鲁智深听了,执意单身去救史进,亦身陷华州,被押入死囚牢。武松等听报大惊,正无计可施时,忽闻梁山泊神行太保戴宗受宋江差遣到来,武松诉说鲁智深不听劝谏失陷一事,戴宗急返梁山泊报与宋江。
宋江听罢,失惊道:“既然两个兄弟有难,如何不救!我等不可耽搁。”
当日点起七千人马,直取华州而来。到了少华山,宋江备问城中之事,然后与吴用说道“怎地定计去救取便好?”朱武道:“华州城郭广阔,濠沟深远,急切难打,只除非得里应外合,方可取得。”宋江等实地察看地形,见城池厚壮,形势坚牢,无计可施,眉头不展,面带忧容。吴用建议:“且差十数个精细小喽啰去远近探听消息。”两日内,忽有一人来报:“如今朝廷差个殿司太尉,将领御赐‘金铃吊挂’来西岳降香,从黄河入渭河而来。”吴用听了,便道:“哥哥休忧,计在这里了!”便叫李俊、张顺道:“你两个……如此如此而行!”杨春带路,三个下山去了。
次日,吴用请宋江、李应、朱仝、呼延灼、花荣、秦明、徐宁共七个人,悄悄带五百余人下山。到渭河渡口,李俊、张顺、杨春已夺下十余只大船在彼,吴用叫把船都去滩头藏了。众人等候了一夜。
次日天明,听得远远地锣鸣鼓响,三只官船到来,船上插着一面黄旗,上写“钦奉圣旨西岳降香太尉宿”。太尉船到,被好汉们当港截住。宋江、吴用等软硬兼施,巧与周旋,不容太尉不离船上岸。宋江、吴用先叫花荣、秦明陪奉太尉上山。宋江、吴用也上了马,分付把船上一应人等并御香、祭物、金铃吊挂,一齐收拾上山,只留下李俊、张横带领一百余人看船。一行众头领都到山上。宋江把宿太尉扶在聚义厅当中坐定,众头领两边侍立着。宋江下了四拜,跪在面前,告复道:“宋江原是郓城县小吏,为官司所逼,不得已啸聚山林,权借梁山水泊避难,专等朝廷招安,与国出力。今有两个兄弟,无事被贺太守生事陷害,下在牢里。欲借太尉御香仪从并金铃吊挂去赚华州,事毕并还,于太尉身上并无侵犯。乞太尉钧鉴。”宿太尉看了那一班人模样,怎生推托得?只得应允了。宋江执盏擎杯,设筵拜谢。就把太尉带来的人穿的衣服都借穿了。于小喽啰中,选拣一个俊俏的,剃了髭须,穿了太尉的衣服,扮作太尉宿元景;宋江、吴用扮作客帐司;解珍、解宝、杨雄、石秀扮作虞侯;小喽啰都是紫衫银带,执着旌节、旗幡、仪仗、法物,擎抬了御香、祭礼、金铃吊挂;花荣、徐宁、朱仝、李应扮作四个卫兵。朱武、陈达、杨春款住太尉并跟随一应人等,置酒管待。却教秦明、呼延灼引一队人马,林冲、杨志引一队人马,分作两路取城,教武松预先去西岳门下伺候,只听号起行事。
宋江一行人等,离了山寨,径到河口下船而行,不去报与华州太守,一径奔西岳庙来。戴宗先去报知云台观观主并庙里职事人等,直至船边,迎接上岸。香花灯烛,幢幡宝盖,摆列在前。先请御香上了香亭,庙里人佚扛抬了,导引金铃吊挂前行。观主拜见了“太尉”。
“客帐司”吴用道:“太尉一路染病不快,且把暖轿来。”左右人等扶策太尉上轿,径到岳庙里官厅内歇下。吴用对观主道:“这是特奉圣旨,赍捧御香、金铃吊挂,来与圣帝供养。缘何本州官员轻慢,不来迎接?”观主答道:“已使人去报了,敢是便到。”
说由未了,华州先使一名推官,带领做公的五七十人,将着酒果,来见“太尉”。原来那小喽啰,虽然模样相似,却语言发放不得,因此只装染病,把靠褥围定在床上坐。推官一眼看那来的旌节、门旗、牙仗等物都是内府制造的,如何不信?
“客帐司”吴用直走下来,埋怨推官道:“太尉是天子近幸大臣,不辞千里之遥,特奉圣旨到此降香,不想于路染病未痊。本州众官,如何不来远接?”推官答道:“前路官司虽有文书到州,不见近报,因此有失迎接。不期太尉先到庙里。本是太守便来,奈缘少华山贼人纠合梁山泊强盗要打城池,每日在彼提防,以此不敢擅离。特差小官先来贡献酒礼,太守随后便来参见。”吴用道:“太尉涓滴不饮,只教太守快来商议行礼。”吴用引着推官看了那御赐金铃吊挂,接着又将出中书省许多公文付与推官,便叫太守快来商议拣日祭祀。推官和众多做公的都见了许多物件文凭,便辞了客帐司,径回到华州府里来报贺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