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林谋盛领命组建136部队渗透到马来亚敌后开展工作之后,重庆政府一直给予高度的关注,专门指定由国民党中央党部秘书长吴铁城和曾任海外部长对马来亚新加坡很熟悉的郑介民直接领导和指挥。1943年下半年,二次世界大战的形势盟军方面已占优势,重庆方面非常期待英国军队会发起对马来亚的反攻把日本人驱逐出去,以减轻中国国内战场的压力。林谋盛亲自坐潜艇登陆马来亚之后,他的副手庄惠泉担当起了全部的担子。当时他的最主要的任务是要到各地招收特工人员。因为条件苛刻,他得在国民党统治的桂林、柳州、曲江、昆明等地到处跑,挑选合格的人才,同时还得经常往返于重庆和印度之间。当时在印度受训的136部队学员多达一百多人,为了以后便于指挥和联系,所有的中方学员统称为“龙组”,再根据不同的招收批次编为“龙1”“龙2”一直到“龙6”,而能够被派往马来亚敌后的则是里面的最精英的分子。
1944年1月5日,联军的潜艇在邦咯岛外海联系到龙朝英,交给他两袋金币以及其他重要物资。当时潜艇上张德爵和郑乾坤已做好准备登陆,但是没有得到戴维斯和林谋盛的登陆指令,只得返回到印度。印度方面在下一个海上的接头日期准时派出了潜艇,艇上除了张德爵、郑乾坤之外,还搭载了一名“龙4”队员卢业钏,准备在这一次登陆。卢业钏是一名无线电台的报务员。印度方面一直等待着已登录马来亚的人员早点架起电台,因此准备增派卢业钏加强电台人员的力量。
潜艇在二月十二日进入马六甲海峡,晚上按例浮出水面巡弋,用柴油引擎巡行,并给蓄电池充电。当时有消息说附近有美国海军军舰在巡弋,因此,了望台上值班军官看到不远处有一艘熄灯的大船,黑暗中分不出敌人或友军,以为是美军军舰而用灯号向对方通讯对话。不料对方并不回应,而是将船头改变方向,直向潜水艇撞来。潜水艇此时才知道这军舰不是友军而是敌人的。由于距离近,无法用鱼雷攻击,潜艇采取紧急下沉,以躲避敌舰的直接撞击。由于这艘日本军舰很大,如果正面相撞,潜水艇势必会被撞沉。幸而潜水艇下潜得快,敌舰只撞到潜水艇的艇尾上方外层,但艇内已可听到很大的碰撞声响。潜水艇赶紧继续下沉逃命,因为接踵而来的是深水炸弹,爆炸声在潜水艇的附近持续一阵后才停止。潜水艇指挥员知道最危险的时机已过了,但仍静默地潜伏在海底,直到第二天傍晚,才以最少发声的潜行方式,慢慢离开相撞的海域。经检视,潜艇虽无致命的破伤惰况,但艇身已不能平衡,只好放弃与帆船的约会,侧着艇身驶回印度。龙朝英在2月13日那天驾着帆船一直在海上等待,由于潜艇已受伤提前返航,他当然是白等一场了。
印度总部方面在这次海上联系失败之后,后来又派潜艇在约会时间到这一带海域巡游,一直没有发现那条挂着红毯子的帆船。但是在4月10号那一天,他们突然发现了海上有一条帆船,后桅杆上挂着一条红毯子。而且,潜艇上的英军联络官方那还看到了吴在新正在甲板上。不过方那上尉对于吴在新在船上有点奇怪,以前都是龙朝英来接头的,而且他还觉得吴在新的样子看起来很不自然。就在这时,潜艇的艇长命令紧急下沉,因为雷达发现有日军飞机正飞向这边,似乎是要攻击潜艇。于是潜艇赶紧逃逸了。这天的事实情况是这样:日本宪兵队根据审问相关人员后得知,在4月10日左右,应有潜水艇来马六甲海峡接头。因此,昭南宪兵队队长石部押着吴在新坐上蔡群英那艘帆船,驶到约会的海域等候联军潜水艇出现。在4月12日下午五时左右,看到英军潜水艇潜望境时,石部就用无线电报与海军航空队联络,派飞机来用鱼雷攻击潜水艇。不过,英国这艘潜水艇已有先进的雷达设备,飞机尚未接近,潜水艇早已侦察到了,快速潜入海水中,这样飞机也就无目标可攻击了。石部看到飞机偷袭没有成功,怕潜艇在水底会攻击帆船,赶紧撤离返回陆地。夜里时潜艇再次浮出海面去寻找帆船,这时当然找不到了。
印度总部方面数次没有联系上已登陆人员,现在又遇见了吴在新在船上当诱饵的奇怪现象,觉得马来亚的敌后工作人员一定发生了重大事情。由于电台还没架通,海上联系的唯一渠道又出了毛病,印度总部非常着急。为了搞清情况,恢复海上交通,印度总部决定再次派潜艇运送张德爵和郑乾坤前往马来亚。如果还是没有人来接潜艇,那他们就自己强行登陆。
张德爵这个人前面已经提到过。他是个新加坡的热血青年,参加过抗日义勇军保卫新加坡,后来在日军攻陷之前及时逃出,曾和林谋盛在巴东一起坐船逃往印度。张德爵在印度时参加了中国的缅甸远征军,最后因腊戍城失守而撤退到了云南。不久后在昆明,他被招募进136部队,再次前往印度受训。他是“龙2”的组员。而郑乾坤则是马来亚霹雳州本土人,他是被马共霹雳州抗日军领导陈平派往中国受训的,所以庄惠泉要挑选他这次强行登陆,因为他对地形和本地情况熟悉。
张德爵和郑乾坤两人曾连续数次坐潜艇前往马六甲海峡而不能登陆,身体消耗很大,这个时候正被送往加尔各答度假疗养。他们的十天休假才过了一半,总部来电让他们马上赶回基地。他们当天坐军机回到基地后,登麦礼中校和庄惠泉副区长已等着他们。他们接受了这样的命令:立即搭潜艇前往马来亚。由于几次联系不上那边的人员,估计已出问题。他们两个上岸后能找到先前登陆的人员最好,如果找不到了,他们必须自己建立交通站,按照指定的时间和地点和来接头的潜艇联络。
这一次的行动格外受到重视,张德爵和郑乾坤出发时总部高官都来送行。张德爵走近黑板,用白粉笔,绘出了安顺港口以及附近的山岸和两个渔码头,将潜艇的位置也标在黑板上。他对登麦礼中校提了两个要求:一是潜艇上浮位置尽量要靠近海岸;二是他们乘坐橡皮艇登陆时,潜艇切不可下沉,如果他们遇到敌人,潜艇要马上接应他们。登麦礼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不过还是给了他们每人一粒黄色烈性毒药,如上岸遭不测,立即放入口中,以免多受痛苦。
这次的潜艇是专程送他们登陆,所以一路走得很快。五天后,到达了槟榔屿海域,进入日军控制的地方。潜艇在水底慢行,最后停留在安顺港外海底。为了确保行动成功,潜艇在海底停留了两天两夜侦察海面上的各种情况。张德爵在潜望镜里看清了海岸上的大树、石岩和渔寮,那就是预先设计好的登陆地点。经仔细观察,潜艇确认敌人并没有在这里设防,于是在这天深夜两点钟,潜艇上浮,张德爵和郑乾坤乘坐着橡皮艇成功登上了海岸。
登陆之后,两人合力将橡皮小舟和不便携带的东西,拆散埋在沙滩附近的大树下。然后换穿上平民穿的衬衫短裤胶鞋,口袋里带着一支4.5mm手枪和20发子弹,另外还有密码本、干粮以及钞票和金币20枚。两人背靠着大树休息片刻,天亮之前就出发前往安顺镇,准备先去见郑乾坤的表哥林医生,请他给张德爵办一张身份证。日本人在马来亚实行保甲制度,路上经常要查身份证,所以替张德爵办身份证是首要任务。
郑乾坤是本地人,已有身份证件,马来语说得很好,所以一路走在前面。而没有证件的张德爵则跟在后面。在经过一个马来村子之后,见到一位马来警察骑着脚踏车背着双筒枪由对面过来。郑乾坤怕他会检查证件,就采取先发制人的办法用流利的马来话高声的问他:可曾看到几个穿着破烂衣服的青年人吗?马来警察见对方声势逼人,马来话又说得流畅,不知道是什么来历,所以只说没有看见,头也不抬地擦身而去。
当日上午十一点,郑乾坤和张德爵来到了甘文阁十条石林医生家中,林医生的母亲是郑乾坤的姨妈,当然知道郑乾坤是抗日军的成员。这一家人对张德爵很客气,招待他吃了好饭,给他换上了陈旧的衣服,留他在家里过夜。郑乾坤则先前往自己的家里探视。张德爵看得出林医生一家很害怕,老太太说话时都牙齿发抖。吃饭的时候,老太太好几次走至大门口张望。张德爵对林医生的妹妹林小姐说:请你把两只狼狗放在大门口处,如果有人过来,那狗就会叫起来,那我就会赶紧从后门走到树林里去。所以请你们一家千万不要害怕!林小姐说如果日本人来搜查,一家人是会抓去杀头的,所以会很害怕。于是老太太说起了最近发生过的事。就在上个月里,日本宪兵队在霹雳州破获了重庆分子的机关,抓去很多人。这里的海边和公路,都执行封锁命令,搜查重庆分子,最近几天才取消封锁令。老太太的话让印度总部方面的推测得到了验证,也使得张德爵心惊胆战。次日上午,郑乾坤和他的母亲及哥哥一起来到了林医生的家里。大家商谈很久,主要是如何办理张德爵的身份证件、需要多少时间、接下来如何联系游击队等问题。最后定下郑乾坤先通知甘文阁马共交通站的同志,向陈平转达他们到来的消息,同时请陈平做出安排,派人接引他们穿过日本哨兵检查站,前往米罗山总部营地。
做出这些安排之后,张德爵马上离开了林医生的家,转移到郑乾坤哥哥的新芭地去暂住。新芭地离开大路约半英里路,有一间小亚答屋,前面草场有一条小径曲曲弯弯通到了大路边。张德爵在这里换上了郑乾坤哥哥所穿的劳动衣和橡胶鞋,每天拿着锄头去木薯田里锄草,郑乾坤则独自前往寻找游击队联络员和总部取得联系。郑乾坤的哥哥拿了张德爵的照片去办身份证,过了八九天,身份证终于拿到手。几天后,郑乾坤骑着一辆脚踏车回到了芭里,看到了张德爵后就大笑起来,说他现在的样子的确是个地地道道的山芭佬了,头发又长又乱,衣服破旧肮脏,全身给太阳晒得这么黑。次日早上,又来了一位年轻的交通员,带着郑乾坤和张德爵到大路上搭了一部出租车前往安顺,再转往打巴。每遇到日军检查站,就下车向日本人行九十度大礼,翻译官问什么就答什么,一路顺利过来了。车子通过了打巴,拐进了路边的橡胶园。交通员叫停车。付了车资后,三人走进橡胶园,见到高处站着个小孩子,交通员做了一个外人看不懂的手势,小孩子就放过了交通员和郑张两人。向深山走了两三个小时山路,到达了一间茅屋。进门后,郑乾坤就介绍张德爵会见屋内的一位穿便衣的青年,他就是马来亚人民抗日军的代表、马来亚共产党秘书长陈平。陈平非常客气地和张德爵交谈了一个小时,就命令交通员先带张德爵出发前往米罗山营地,他和郑乾坤晚一天亦会跟过去。
张德爵跟着交通员在山上羊肠小径走了三天,才到达山坡上的守卫哨站,被引进到营房里面。在见到了抗日军队长杨烈、指导员陈诗之后,张德爵被带到后一座营房,见到联军全体人员,有戴维斯、勃罗姆、查普曼等英国人和由重庆派来的谭显炎、李汉光、龙朝英、梁元明等四位。张德爵得知重庆派来的人员都是龙组的,他也介绍自己来自龙2组,比各位晚一点参加受训。张德爵向山上的联军人员报告了总部交代的任务,表示总部现在最为迫切的要求是尽快建立空中电台联系,因为整个世界大战的战局已经发生变化,英军反攻马来亚半岛的计划已在筹备中,急需得到马来亚抗日游击队的配合。戴维斯等人听了汇报后心里也很着急。然而由于山下的组织已被日本人一网打尽,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一切只能依靠陈平的帮助。第二天,陈平和郑乾坤来到了山上的营地,给戴维斯他们带来一个好消息:林谋盛带来的无线电台通讯器材,抗日军的交通队正在努力搬运中,具体的做法是把电台的几个主要部件分开来用自行车运送。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任务,因为在路上要通过无数个日本人的检查点,没有一点失手的空间,任何一个错误都会导致全盘皆输。交通员走了无数次的绕道路,除了走丛林就是走橡胶园和沼泽湖,经常要把电台部件顶在头上涉水过河。按照计划,下个月有希望能运到营地。
五月三十日这天,抗日游击队正式通知戴维斯,林谋盛带来的无线电台收发报机和附属设备已经运到山脚交通站。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戴维斯和抗日游击队杨队长各自带了一批人马,一同下山去搬运。山上的营地只留下几个人警戒,外加几个生病需要休息的人员。留守人员中联军方面有谭显炎、梁元明和英国人冠尔,抗日游击队方面也有两三个人。
下山搬运电台设备的人马天还没亮时就出发了。下午时分,有两位抗日游击队队员,每人背着两只绿色的军用箱子,汗流浃背到达营房。梁元明一看箱外的标志是两部手摇发电机和两只6伏特蓄电池,都是电台的附属设备,因此兴奋异常。那两个抗日游击队的队员也情绪很高,顾不得休息就要再次下山,说是还要回去帮忙搬运东西。但他们离开不久,又急急忙忙地奔跑回来,告诉大家日本军队攻进来了。山上的几个留守人员觉得如果是大队日军攻山,他们的几条枪根本无法抵抗,只能采取躲避的办法。于是他们迅速把刚刚运到的木箱子藏在矮树林里,背着武器和行囊跟着一位抗日游击队小队长向山后撤退而去。联军人员的行囊平时都是准备好的,随时准备转移。其中英国人冠尔保管的一只帆布背囊里有联军的活动经费、电报密码(MARKIII)、军用地图、奎宁药片和一颗珍贵的蓝宝石(用来做救急的经费)。这只背囊平时是戴维斯自己保管的,他在下山前才交给冠尔,请他务必保管好。
留守的人员刚刚撤出营房,转入后山的密林,就听到了背后传来骤急的枪声。殿后的一位抗日游击队员发现后方有日本追兵跟来。他们加快脚步向前,但仍然丢不掉追兵。后来他们发现他们走过布满落叶的地面之后树叶子很零乱地散开来,追兵就是循着落叶的痕迹追来的。于是他们快步走到一条山溪边,在溪边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再涉入水中回头走了几十公尺,然后在一棵大树旁跨过草丛向下坡处走去,躲在茂密的草丛中。不久就听到一队日军快步向山溪方向奔去,过了一段时间,又看到日军回来,退回到他们来的方向。因为天气已近黄昏,日军追兵大概亦要回去与大队集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