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查普曼叙述自己如何厌倦和沙盖人生活在一起,整天吃的是烤老鼠和木薯;他也痛恨游击队,他们侮辱了他,还把他从营地里赶出来。现在他愿意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有关游击队的情报都告诉日本人。但是他现在累极了,也饿坏了,急于吃点东西休息一阵子。等休息过来就会把日本人需要的情报全讲出来。查普曼表演得不错,日本人看样子还比较满意。
查普曼发现日本人正准备明天将他押送回到怡保,去高级的日本军事机关接受调查。他经过思考,决定今天夜里必须要逃跑,而不是在被押送的路途上。这就意味着他只能吃上一顿日本人提供的饭食和短暂的睡眠。他定下在夜里两点的时候逃跑,这个时候通常会是站哨最放松的时刻。很奇怪的是,查普曼毫不怀疑地相信自己一定会逃跑成功,只是得选择最佳的时机。他一点都没觉得害怕,而且为有一次新的冒险行动将会很快来临而感到隐隐激动。
日本军官在审问查普曼的丛林路线时掏出了他自己的地图,那地图上面日本人也用铅笔画着记号,表明他们从怡保那边出发,穿过朱毛镇,顺着大象的路径来到了Jalong。现在查普曼明白了前些天他在华人土匪屋里受软禁时看到日本人飞机每天飞来侦察的原因了。可能就是狐狸脸他们放出的消息被夸大了,变成了一大群英国人来到丛林,所以日本人采取了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查普曼相信自己在丛林里的行走速度可以是日本人的两倍,特别是他放弃了沉重的背包后轻装上路。他计划按原来的路线赶紧回到沙盖人那里去,让他们赶紧逃离。因为他得到沙盖人帮助的事情日本人已知道,他一逃跑日本人肯定会找沙盖人报复。他开始准备逃离时的衣物,于是向日本人要求去洗个澡。日本人对于洗澡有特殊的宽容,所以准许了他。他脱了衣服,在六个日本兵的看守下到溪流里洗了澡,这样他回到帐篷时就有理由提出要从自己那个被扣留的帆布背包里拿衣服换洗。他换上了干净的内衣,长袖的衬衣,卡其长裤。他想穿上那双鞋子,可那个会说马来语的日本兵对它的兴趣浓厚,一再问他是从哪里搞到这鞋子,价格是多少。看来他得赤脚了,那双橡胶的登山鞋已被这个日本兵霸占了。然后他被带到了军官的帐篷,让他饱餐刚做的热白米饭和咸鱼。日本军官还抱歉这里的伙食很简单,而且没有威士忌佐餐,可他会在下山之后在平原地带给他补上。
吃饭之后,查普曼提出想从背包里拿烟斗抽烟,得到了许可。他在日本人眼前把手伸进背包里面掏出了烟斗,把火点上了。其实他真正的目的不是抽烟,而是想从包里取回两件东西:指南针和药品盒,药品盒里有治疟疾的奎宁和消炎的消治龙粉。他把这两样东西拿到了手里,问军官他是否可以吃一片奎宁?那军官立即走过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东西。日本人可能猜想查普曼是想服毒自杀。日本人对他的棱镜形油浮式的指南针很感兴趣,把它收进了机密文件盒里。日本人自己用的是一种戴在手腕上的干式手表形指南针。查普曼抽了一会儿烟斗,和日本人聊了一阵子天。为了取悦日本人,查普曼说了自己在剑桥大学见到日本天皇皇太子的经历,还询问皇太子的近况。日本人虽然听了很乐意,可是他说不出一点有关他们的皇太子的新闻。
到了十点钟,日本人准备睡觉了。查普曼看日本人没打算捆绑他的手,不免松了一口气。日本人和他客气地道了晚安之后,倒头便睡。很快帐篷里就没了声音,只有火盆里柴火的爆裂声和日本人打呼噜的声音。
查普曼很快发现,日本人虽然没有捆绑他的手脚,其实已经加强了岗哨,三个哨兵对他构成了立体的防备。查普曼看到一个站在帐篷外的日本兵从枪套里拔出左轮手枪,把子弹上了膛,然后插在自己雨衣里面的裤带上;另一个哨兵上了刺刀,在帐篷外面来回走动;还有一个端着冲锋枪的则背对着火光面向丛林,似乎在防备查普曼的同伙来营救他。
帐篷内的日本军官脱了皮靴之后和衣而睡,身上盖了一条军毯。查普曼就睡在他的旁边,那个会说马来语的则睡在另一边。查普曼的脚正对着发亮的火盆,而帐篷外边的丛林夜色却如墨水一样浓黑。查普曼身边的日本人睡得很不安稳而且说话梦呓。他们之间的空间很小,以致日本人老是在转身时挤到查普曼甚至还会把膝盖顶着他的背部。查普曼得把他的腿推开,而且,作为试探,他推开他时得掌握尺度不能让对方醒来。查普曼在战前训练ST—101学校敌后人员有关游击战术时,已经研究过各种逃脱的方法,可现在他想不起哪一种逃脱方法可以在眼前的情况下使用。他绞尽脑汁想着逃脱的方法。第一个方案是撕开帐篷的后部钻出来逃到外面的密林里去,可是他觉得帐篷不会那么容易撕破,它的底部有很多钩子钩住,而且他要是起来搞帐篷,睡在一边的军官肯定会发觉。他的下一个计划比较简单,是要求到外边的丛林边上去小便借机一头钻进丛林。他在心里预演着这一过程,觉得那个哨兵会把其他两个叫过来,在三支枪的火力戒备下,他是无法逃脱的。他的另一个计划浮出脑际,就是把军官的衣服用火点燃了然后乘乱逃脱。因为他被准许抽烟斗,所以可以接近火盆,搞点热竹炭火放在军官的备用衣服上。可是这个计划明显不大可能实现,就算衣服被点燃了,他也是没有机会逃跑。查普曼干脆不想了,先睡觉一阵子再说。真不行就在被押送怡保的路上再逃跑也不迟。
半夜一点他醒来了,发现那个哨兵已经更换了,这个新的看起来不像前一个那样警惕性高。查普曼装着伸懒腰把手臂顶着帐篷的帆布,觉得头部后边的帆布一点点松动了。因为入夜了天气冷,外面的哨兵把那团火越烧越旺,火光照得帐篷内如同白昼。查普曼觉得在继续行动之前,他必须让火光黯淡下去。他发出一阵阵剧烈咳嗽,之后起来了,装作急病发作,不时做出呕吐的样子。那个哨兵看起来很同情他。查普曼对他说,都是这个火堆太热太亮,使他无法睡觉,所以会病症发作。哨兵马上把另外两个叫来,把火埋小了,还把火盆移到离开帐篷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去。
现在虽然火光还能照到查普曼的睡袋,但已比较微弱,这样他就可以做些小动作了。由于他那双橡胶丛林鞋被那个说马来语的日本兵拿走了,他就把睡在身边的日本军官的皮靴弄到了睡袋里面试穿,结果很合脚。查普曼想明天军官如果没鞋穿那就到那个说马来语的士兵那里把他的丛林鞋拿来穿好了。他还拿了好些军官的东西,像老鼠一样藏到睡袋里摸索着:一个帆布包、一个雨帽、一个文件盒(他的指南针在里面)。可惜文件盒是带锁的,打不开,又重得无法携带,只好放回原处。他趁哨兵不注意时慢慢掉转身体角度,面对着要冲出去的帐篷一面。这个时候他感到后背被一支日本三八步枪硌得生痛。查普曼想过把枪带走,可转念想这枪太大带了不方便,就放弃了这个主意。
他等待着,看到一个哨兵离开他的视线,另一个在远处来回巡走,那个主哨兵正背对着帐篷。这个时候查普曼猛地起身,用以前在剑桥大学橄榄球队的冲撞动作对着已经松动的帐篷帆布底部猛冲过去。他只听得绳索断裂销钉脱位,还听到了主哨兵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而这时他已经穿破帐篷钻到丛林里面了。
查普曼猛烈地穿过一片浓密的竹林,在月光照射下踩着一些巨大的倒木躯干走过一条河沟,半身隐藏在河水里面,慢慢滑动到一块岩石下面,然后一动不动地聆听着。四周没有一点声音,没有枪声和叫喊声、没有脚步声、连细微的树枝折断声都没有。查普曼猜想追逐者可能也在聆听。许久后,他开始小心地在水中顺着溪流而下。他已经没有指南针可用,这是灾难性的,以后他在丛林里会迷失方向。
现在他所处的位置是在日本人营地之下。查普曼的计划是远远绕开这个地方,找到他原来使用过的沙盖人林间通道,然后循着河道向前走。树林里还是非常黑暗,只能靠本能走路,偶尔有很微弱的月光照进来。当他来到一个比河流高一点的地方听到流水的声音,他开始倾听,还是没有追逐者的声音。又走了一个半钟头,进入了一片月光照亮的开阔地,看见了潮湿的草丛里有一座庞大的沙盖人房子,看起来已被遗弃多时。月亮正挂在屋顶上方,使得屋子的明暗轮廓分明。屋外还能看见巨大的芭蕉树叶,还有一些花在夜里开放发出浓烈的香气。查普曼从月亮和天鹰星座和牵牛星座之间的位置判断现在的时间和方向,而且获得了信心,准备再去寻找帮助过他的沙盖人。但是由于他没有指南针和地图,在山上转了好几天发现是在原地打转。无奈之中,他决定就在原地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