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多天,仍然没有事情发生。这种疑虑的日子越来越难挨,但卡迪卡素夫人尽量如常过日子,若无其事地医治来药房问诊的病人。卡迪卡素夫人猜想日军不会满足于已经获取的证据,他们要当场捉到来看病的游击队员,但游击队已经收到她的警告,天黑后不会再有叩门声。将近两个星期之后,日军终于开始公开追查她的行为。1943年7月29日的下午,她接待了一个来自怡保的华人警探。
卡迪卡素夫人认识这个林警探,也晓得这个人很久了,虽然他不算是她家的朋友。林警探在警察局的侦探部门任职,这个部门在日军的统治下称为“特高课”。林警探提出要见她的丈夫,卡迪卡素夫人回答他AC医生人在怡保,但今天会回来,通常在五点半到六点钟到达。于是林警探就漫不经心地巡视这屋子,像是要打发时间。针对她在楼上以麻袋大量贮存白米以及朵恩的华文入门读本,他有些意见,因为日本人不准囤积粮食和学习华文。“学华文可以给学习日文打基础。”卡迪卡素夫人这样答复他的后一点诘难,他笑了笑,并没有回应这个有点难于置信的解释。卡迪卡素夫人很快发觉他并没有意图要搜查屋子。过了一会儿他看着他的手表说:“已经过了六点钟,医生常常这样迟归吗?”
“不,但有时稍有延误。他几乎总会在天黑前回来。”
“我不能等那么久。请你叫他明早十点钟到特高课办公室来一趟。长官有话对他说。”然后他就驾车走了。
医生从怡保回到家里已经快要七点钟,卡迪卡素夫人把口讯告诉他。他们都很困惑,首先是日军表面上毫无动静,然后派了个看来很和气的警探约请医生到特高课办公室谈话。“他一定是要我回答几道问题而已。”AC医生说道。他们希望如此,那一晚他们几乎没有睡着。
次日早上,AC医生连同奥尔加和威廉要回怡保时,像往常一样和每一个人说再见。卡迪卡素夫人和AC医生都假装没什么不平常的事会发生,无须感到忧惧。但当AC医生抱着朵恩亲吻时,卡迪卡素夫人看到他的眼睛闪着泪光。
“你听我说,”卡迪卡素夫人对丈夫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要说你几乎所有时间都在怡保,对甲板的事情一无所知。答应我你会坚执一词,其他的让我来应付。”
这天早上,卡迪卡素夫人如常医治来到药房求诊的病人,但无法全神贯注于工作。中午时分为AC医生开车的华人司机阿九回来了。他没等车子在门口停下来就叫喊,“大姐,医生被扣留了!”
这消息使得卡迪卡素夫人全身震颤。她一直深信日军要对付的人只是自己一个人,几乎没思虑到AC医生可能被逮捕。她的母亲开始痛哭,朵恩也跟着哭起来,其他人被吓呆了,说不出话来。卡迪卡素夫人马上做出决定,请司机阿九立即载她到怡保去,她必须想办法和AC医生见面并想办法把他保出来。
卡迪卡素夫人到了怡保之后立即去找警界的朋友,向他们了解事情的始末。她认识一个华人陈先生有个儿子是警察局的书记,他让卡迪卡素夫人知道了AC医生被扣留的经过。AC医生遵照要求在十点钟来到特高课办公室,官员让他等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带他进入特高课首长的房间。那个日本军官问了他的名字后,毫无预兆地就大力掌掴他的两颊,并命令一个警员把他关起来。AC医生来不及问明白他被拘留的理由就被推出房间,接着他就发现自己被关在和办公楼相连接的特高课监禁室里。
卡迪卡素夫妇在怡保有很多朋友,他们很快就获知AC医生被逮捕并且想尽力帮助他。他们之中有一些是这个怡保市镇最受尊重的居民,甚至日本人也重视他们的意见。但在这件事上警方对他们的探询置之不理。AC医生的朋友不但不能保释他,也不知道他在什么罪名之下被扣留,更不能探望他。
卡迪卡素夫人打算亲自到特高课办公室要求见丈夫,但她的朋友告诫这样做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使事情变得复杂。于是卡迪卡素夫人只得托朋友安排从外面供应额外的食物给AC医生,并确保他能穿上干净暖和衣服。之后她心情沉重地回到了甲板。
消息已经在甲板传开,她回到家时同情者和好事者围上来,问医生为什么被逮捕呢?他是不是帮助游击队?对这些询问她一概答以:我不知道。好心的维持会秘书梁先生激愤地来看卡迪卡素夫人,他认为日本人一定是搞错了。维持会一定会写信给日军保证他的清白,尽力寻求释放AC医生。梁先生后来确实向警察局写了保释信,但他的气力当然白费了。
卡迪卡素夫人这个时候已明白AC医生被逮捕后,很快就会轮到她自己了。有许多事情需要做。她把收音机收藏在楼梯下橱柜底的地洞里,养子威廉用水泥封死洞口的混凝土盖子。然后她从库存的药品中选出最难获取和对游击队最实用的药物,她把这一批药品和一些器械交给“摩鲁”何天福。大包裹装着各种形式的奎宁,口服的和注射的都有,还有几个盒子装着M&B693药丸、碘酊、硫黄膏、泻盐和其他药品,加上麻布、棉花和绷带。她也放置了一个药剂天平、缝合针和羊肠线、丝线及马毛线,以及内有手术工具的小袋子。卡迪卡素夫人交代他必须尽快把这些东西交给游击队。
午饭过后卡迪卡素夫人到怡保去,看看给AC医生供应食物到拘留所的安排是否顺利,并且打听还有什么其他动静。她逗留在怡保时周太太来访,是她通过关系安排把饭菜送到AC医生的监禁室里。现在,陈先生在警察局里任职的儿子托她转告卡迪卡素夫人:尽快把所有事务安排妥当,因为她本人很快就会被逮捕。
卡迪卡素夫人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便回到了甲板。她回家后获知一队特警曾经来过,把她家所有超额的米和盐用卡车运走了,只留下这个月的官方限额。然而,他们没有去碰她积存下来的大量罐头和糖。现在除了继续尽力工作她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了,她把屋里余下的食物分派给较穷的病人和一些甲板镇的警员。
第二天上午她照常接待病人。在她正给一个病人打针时,甲板镇警察局的班长进来了,说警察局里有个电话要她亲自去接。卡迪卡素夫人处理好手下的病人之后,跟着班长来到了警察局。她拿起了电话,对方说自己是怡保警察局特高课的,请她马上来怡保警察局报到。
“不。如果你要缉拿我,你必须来接我。我刚看完病人,需要洗澡吃饭。我会在下午四点钟和你见面。”
“现在只是十一点钟。你不必花上五小时吧。”
“别担心,我不会逃走,我丈夫已经是你的人质。我会在四点钟等你来押送。”然后卡迪卡素夫人挂上电话。警察班长基于她将被逮捕,想要把她留在警察局,但她拒绝就范走回家去。
回家之后卡迪卡素夫人独自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洗澡。洗过澡之后她把头发梳理整齐,把一些洗换衣服放入手提皮袋,同时带上一些小件的个人用品。然后她坐下来和家人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饭。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下一次。
用餐时她和家人以及何天福讨论了将来需要应对的一些情况。卡迪卡素夫人坚持所有人都要假装不知她和游击队的交往。当受到盘问时,他们必须说她不允许任何人参与她的事务,她的药房诊所要诊治什么人,都由她一手包办。卡迪卡素夫人强调,不管他们怎么说怎么做都无法救她出来,而为了避免没有必要的苦难,他们必须让她一人承担全部后果。她要求每个人不替日本人做事,除非遭到具体的胁迫。最重要的是,决不让朵恩进入日本语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