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渐起的日头在溪水面上撒了层金辉,甄知夏两只并算不得精致的小脚浸没在水里,看上去真真像玉石刻出来的一般、
裴东南为了挡住许汉林特意走近溪岸,便被此番美景晃得眼前一晕。
朱子书院里头虽然都是读书人,也不是个个用心求学,总有纨绔浪荡的,避着学堂夫子传阅些个淫词浪曲,更有甚者,偷藏春宫的也不是没有。
裴东南不敢自认君子,但也自诩为人端方,平日对于那些性喜温柔乡销魂窝的学子避之不及,对于女色的印象也不过出自那些大家笔墨下的美人颂。
也是惭愧,眼下他不过就瞧了那洁白脚踝一眼,还是那熟稔的毛里毛躁的小丫头,他脑里头就不受控制的浮出几句:涂香莫惜莲承步,长愁罗袜临波去;只见舞回风,都无行处。偷穿宫样稳,并立双跌困,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苏轼《菩萨蛮》)
裴东南心中大燥,明知不该看女子裸足,又偏偏别不开眼,一想知夏这妮子居然光着脚和个小子不知说了多久的话,胸腔中隐隐浮起一股莫名的怒气。
“知夏你不是答应过我不胡闹的么。”
甄知夏讶然的瞪圆眼眸:“我又是哪里胡闹了?”密睫下眸子里的星芒教他呼吸一滞。
也怪甄知夏前些日子养得好,又或者是是裴东南眼下心思奇妙,原本怎么看怎么淘气的一张脸,现下竟好看的教他说不出话来。杏仁目还是那双杏仁目,红菱嘴还是那张红菱嘴,映着身后愈渐模糊的溪水凌纹,真真教人意动。
甄知春听到岩石后的动静,不由起疑,里正小儿子为人素来有些古板,却独独对知夏宽容,没想这会儿忽然会出声斥责,想来知夏又是惹了什么出来。
她甩了甩手上水珠,绕到岩石后,居然见自己妹子裙裾拉高至膝盖下数寸,露出洁白光滑的脚裸,不由气得大骂:“你这丫头疯了不成?”
裴东南眼角瞥见甄知春匆忙抢过去拎起黜黑岩石上的白布,一番拉扯之下顿时明白,原本还疑惑是何物,却是那女子贴身的裹脚布。
他羞得耳壳子也红了。硬生生别开眼,转过身子对着许汉林道:“这里不方便,我们现行避开。”
这话说的几近命令,许汉林微微眯了眯眼,绕过他肩朝甄知夏道:“三丫头,我且去采药,你方才的话留到下回说。”又朝裴东南轻轻一笑,算是招呼,不再多说,直接抬脚朝后山走了。
裴东南眉头紧蹙,那丫头又有些什么话非要和他说,惊觉自己话中的酸意,兀自心惊。待听得耳后甄知夏忽忽求饶,他才转过脸去,足衣绣鞋已经穿好,却似乎并未缠上裹脚布,她鼓囊着嘴还似有委屈。
甄知春立在她跟前板着脸:“九岁的姑娘家,做事这么没轻没重,还好东哥儿不是外人,若是教旁的一些无赖之辈瞧去了,你待要如何?”
甄知夏心头长吁短叹,不就脱个鞋么,又不是多大的事儿。且她不是一时没想到么,光顾着怎么轻省的洗衣服了,嘴上却只能一直服软:“我知错了,姐姐,回去莫要告诉娘。”
甄知春咬牙道:“那许小大夫也是,瞧见了也不晓得避避开,你们躲着我都说了多少话了。”
甄知夏叫屈道:“什么叫躲着你说话,咱们可是光明正大的。”
咱们?短短二字落在裴东南耳里甚是不快。
甄知夏怕姐姐继续唠叨,随意支吾几句又去喊裴东南:“东哥儿,我的咸酥饼呢。”
裴东南心知她拿自己当幌子,却也了的甘愿,拿了竹篾匣子递过去:“也就这时候记得我,我借你的书,可有好好看。”
甄知夏忙不迭的点头:“自然自然,下回再换两本,如果有闲话本子更好。”
裴东南无奈道:“那些话本子哪里是能当回事儿的。”
甄知夏道:“我便只当消遣,又不像你要去考科举。”
张青山已经端了两碗牛乳过来:“知春妹子,三丫头,我瞧见你们的竹篓了,是不是还要挖野菜,我帮你们。”
甄知春忙道:“青山哥,不用,我们自己来。”
张青山啧一声:“又和我客气,我手脚快又有劲儿,干粗活比你们有用。”
甄知春只得道:“那好,反正我衣服也洗的差不多了,我和你一道挖便是。”又扭头瞪甄知夏一眼:“好好洗衣服,别再胡闹,不然我回去告诉娘。”
甄知夏小小的吐了吐舌头,舌尖划过唇珠染上一抹水色,教立在她跟前的裴东南看呆了去。
甄知夏不自知的低头打开那竹篾匣子,看一眼又笑:“哈,东哥儿还记得我喜欢吃这个。”
裴东南避开眼:“你吃吧,我帮你洗衣服。”
甄知夏忙道:“别别别,这是我二伯娘家的衣裳,哪里能劳动你,我都不耐洗。”
裴东南脸颊微微一红:“她们的衣服干吗要你洗。”
甄知夏撇撇嘴,不耐烦解释:“说来话长。”一把将匣子塞回裴东南手里,拎起槽里的衣服拧的半干,又将剩下的大半盆的衣裳统统倒进槽里:“泡上半个时辰就好了。”
裴东南皱眉:“你就这么洗衣服的?”
甄知夏回答的颇为磊落:“我自己的衣服都给姐姐洗了。”
裴东南失笑,只得陪她坐在岩石上吃咸酥饼。
溪水反着日光有些晃眼,裴东南忍不住转了转眼睛,视线一个不小心落到甄知夏领子外的半截子粉颈上,那处欺霜压雪,似要勾人上去摩挲一番。
裴东南腾地站起身子:“想起来有事,我先回了。”
甄知夏半张着嘴,嘴里还含着半块咸酥饼,见裴东南迈开步子似有人在后头赶一般,走的飞快,不由扬声跟到:“东哥儿,书,书。”
裴东南头也不会:“下次带给你。”
“哦。”
甄知夏讶异的瞧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做什么跟见了鬼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