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和尚叹了口气道:“檀越,那车内的女童便是贫僧要找的女檀越,女檀越实非普通人,她乃非此世中人。贫僧真有要事相询。贫僧师言,女檀越于中秋之时,将有一劫,到时可到庐山寻贫僧,贫僧定尽全力为女檀越渡过此劫。这是贫僧师父所告之事。千二年后未法之时世道如何,这是贫僧师父所询之事。檀越切记。若是檀越实是不信贫僧,待到中秋月上之后便知贫僧所言非虚。”
这大和尚说完,又合什稽首。身旁的小沙弥一直低垂着头,对这和尚非常恭敬。
杨广心中打了个突。他们这一行人出行时所做的保密十分周全,所有侍卫均是严加挑选,又在出任务之前没有任何人知道此行有一女童在车上。萧丫头是先上的车子,其余人等才到来护着车子前行的。因此不可能发生泄秘的事。但这大和尚一口咬定,车上的是位女童,这已实在非常不可思议。就这样一个大和尚,他还是领着师命而来。所言所问均是骇人听闻。
更何况在他心底里他是极为认萧丫头不是普通人这句话的。这种从极小之时便显露出极大智慧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是凡人。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莫非她是老妖物托生?但是大和尚说,要全力帮助她度过劫,向她请教关于未世的事,这都让他疑惑之至。如果她非此世之人这句话是对的,在他的心里已经将她划归于仙神之流而非妖邪。但这件事是万万不能流传出去的。若是让有心人知道,也许是福,但也有可能是祸,若有祸,必是滔天的大祸。
所以,在接下来跟丫头相随而行之时,丫头屡次与他说话,他都回答得很是词不答义,心不在焉。丫头见如此,慢慢的也停止了说话,呆在车内一言不发。这家伙明明有心事,说了也白说,不如不说,省口气暖暖肚子好了。
当然也有些小闷气,有事就说呗,闷在肚子里干什么呢?看他几次欲言又止的,明显就是跟她有关的事。她就是不问,爱说不说。
当杨广省过神来之后,此时已快要到萧芨所居住之处了。他道:“丫头,前面有一道梅花林子,此时树正伸芽,很是翠绿可人呢。”没有听到回应,一回想,他这才发现丫头已经长久的没有出声和他说过话了。掀开了车厢的窗帘子,小丫头正睡得一塌糊涂,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微笑了一下,又皱起了眉头。始终那大和尚说的话盘恒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过了梅林,他摇醒了萧丫头道:“丫头,醒来,咱们到了。”
萧晴揉着眼,打了个阿欠,睡眼惺忪的四处迷糊的张望了一圈,这才想起现在她是为了何事到了何地。车已停,车厢门外就有一模糊的建筑物,天色已全黑,看不真切,众人从正门进了那院落之后,大门关上了。侍卫一共有十二人,外院的每个空房子都住下了人后,还有些人没地方住的,就在院落里头搭上了帐子,往了进去。杨广与萧晴进入了内院。此时才刚刚天黑,二老都激动不已的呆在一间房中等待着。刚才已有人给他们通传,说阿摩带人来看望二位。萧芨夫妇直觉的就认为,女儿要来了。
果然不一会儿,阿摩就走进了房中,随他一同过来的是一位被一漆黑的斗篷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看身量,就是一个孩子。等屋里的外人都离开后,阿摩闭上了门,上了扣,帮助小丫头将身上包得紧紧的斗篷解了开来。
身段修长而苗条,人果然是高了不少,可不是他们的丫头是谁。三人定定相望,突然的小丫头就扑了过去,一头扎进了萧芨的怀中,又一头扎入萧妈妈的怀中,三人拥抱在一起无声的流着泪。这一刻,阿摩就成了外人,可他却是挺胸昂首的作观赏月状,扭头望着窗外。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中的纠结。这几人落得今日这样,这全是因为他。虽然他曾无数次后悔此事,但是他此时此刻心中所想的,却是如果事情再来一遍,他仍会选择再一次如此去做。因为正是因为此事而促成了他与萧丫头的姻缘。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阿摩便与包裹得如同粽子一般的,连根眉毛也没露出来的急匆匆的上了车。阿摩安慰道:“来日方长,与其在这里逗留时间过长而惹起别人的怀疑,不如时间短些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话是如此没错,可萧晴还是觉得心中别扭。想了一会,才知道别扭之所在:“阿摩,你查不到对方是谁吗?”老是这么小心翼翼的防着,时时有把看不见的大力悬在头顶上,这总不是办法。
“查不到,当日萧琮动手之时,他们正好扑了个空,有人比他们早动手了。对方行事老辣,我寻不到蛛丝马迹。”阿摩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找到了,可那是母后动的手,他不能说,更不可能做什么。防着,是唯一的办法。“我是皇子,明里暗里总会有人寻我的弱点,我不在你身边时,你也需要保护好自己,不要逢人便去相信。宫中的事,余波带到宫外,总是防不胜防,咱们只能自己小心着。”
唉,世事总有两面,他若不是皇子,当初便救不了自己,他是皇子,却又得面对将来许多的不可预的事。萧晴抿了抿嘴,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吞回肚子里面去。她想说的是,如果他当了皇帝会不会好些,但是回忆起在前世时关于炀帝的各种传说,她不得不沉默了。
也许做了皇帝后会有更多的无奈,更多的不可预知的危险,只能顺其自然,不可强求。
“丫头你要说什么便说出来,别老欲言又止的,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阿摩哪能没看出来她有话想说最后却选择不说。隔着个车厢说话很是不方便,他便将马交给一个侍卫,钻进了那小小的车厢里头。
“你不也有话没跟我说吗?刚才路上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我听到有人说什么阿弥陀佛的,连车队都停下来了,你又去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没有?你敷衍我来着。”萧晴顺着他的话,嘟着嘴道。若非是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就是与自己有重大关系的事。阿摩才会对她说没有事。就如同萧爹爹萧妈妈对她只言这几年过得很好。自己也跟萧爹爹萧妈妈道自己这几年过得很好。
好与不好,自己心里知道。几年不见,他们竟然头发都变得斑白了,人与瘦得多,虽说样子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苦应该会吃不过少。他们对分开后的生活,只是略带的说了下,就说流落在外,最后靠卖豆腐谋生。多少艰辛皆只字不提。可以说越是在乎对方,越是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艰难与辛苦。
阿摩梗着了,说还是不说,问还是不问,自从听到大和尚说过的话后,他在心里一直非常的在意。特别是说到丫头会有一次劫数。能称为劫数的就绝对不是小事。要怎样防备方能有备无患呢?必须让丫头自己也知道,自己也千万百计的小心着。还是说吧。
“丫头,昨日路上有一和尚拦道,他说你在中秋节后会有一次劫数,让我到时可以去寻他们。”见丫头张口就想不以为然的说什么,他又抛出了他更为在意的一句:“他还说,你不是这世间中人。问你一千二百年之后法道未世将会如何。
萧晴的脸上还带着不以为然的神色,嘴里还含着一句未吐出的说对方忽悠的话语。转眼间被阿摩那后说的那句话给雷得外焦里嫩。我滴个天爷……
先是张口结舌,再就是沉默低头。阿摩是什么人,再看不出来不对就枉费曾统帅五十万大军了。那个大和尚所言十有八九是真的。
“是……我的确非此世中人!我所处之世,虽高楼玉宇,人可日行千里,甚至万里,言可瞬间传至天涯海角,人心却是空缺。一千二百年后各法皆未,人皆不知所信。”言毕,萧丫头竟然闭目再也不多说一句。
少说,往空泛了说,方能让人信服。这是忽悠之大道也。说得细了,别人反而不信了。这是忽悠之决窍。她不是想骗人,只是不想被追问不休。更不想不慎更改了历史的进程。就算现在不会,未来谁也不能保证阿摩会生出野心来改变历史。毕竟炀帝的下场似乎不大好。
她已经下了决心,不是不能改变,而是在历史不会被更改的前提上去改变。只改变个人的命运而不改变国家的命运的前提下,她会帮助他。
阿摩望着她,久久不能言语。高楼玉宇?人可日行千里?甚至万里?言可瞬间传到天涯海角?那不是神仙界又是什么?虽然萧晴给他的信息不多,但已足够让他惊鄂得无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