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寒呆呆地看着文夕,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边挂着得意的微笑,好像是在说,好小子,终于被我逮到你啦,随即他的表情又变得非常满意,满意中又带着一些挑剔,好像一个艺术家在审视着自己的一件很好的作品,充满成就感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文夕对千寒的反应感到奇怪,他隐约感到了哪里不对,可是又不便说出来,只好寒暄几句便拉着不明状况的文琴回家。
千寒倒不急着挽留,他咧嘴嘻嘻地笑着,很不好意思又很得意地向文夕他们告别,好像在说:“不好意思啦!栽在我手里,算你们倒霉吧。”文夕他们走了很远,千寒才看着他们的背影幽幽地说了一句:“总算是找到你啦!”
文夕文琴回到家后忙完了其他事情就相继回房休息了。
文夕是一贯地难以入眠,倒不是他有意多心,只是最近,或者说他有生以来,有不少事情让他感到迷惑,他越是想要去弄明白,就越想不通。他知道这个世界有太多事情是他无法想通的,但是他的执拗,他的敏感,他天生的对安全感的渴求,逼着他去想、去找答案,倘若他有什么理由可以说服自己答案并不那么重要的话,他一定乐意去找,即便他是一个宁愿直接逃避也不愿意去找无谓的理由的人,只要能够让他从这种更加无谓的自我消耗中挣脱出来,他愿意舍弃“鱼死网破”的壮烈。
太多了!太多的事情像是飞驰的列车窗外的景物,从脑海中不停地掠过,不曾逗留片刻,又毫无空隙般,挤满他的脑袋。唯有千寒的那张无害的、始终咧嘴笑着的脸以及纯净的眼神,让他有一丝宽心,他默默问自己:“这个男孩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样想着,他反倒真的宽心了,习惯性的微笑又回到了他的脸上,伴着他安详地入睡。
文琴呢,她压根儿就没有睡意,她回房、熄灯、上床躺着更像是给妈妈和哥哥一个交代——瞧,我乖乖去休息了,别再在我耳边唠叨了!她是个夜猫子,越到夜晚她就越兴奋,仿佛夜晚才是她的人生舞台一样。她觉得只有这样寂静的夜晚,才会显得这个世界真切、可爱,这个城市、这个世界就像是一个落入俗流,浓妆艳抹的姑娘,只有到了夜晚,她才舍得做回自己,变得安静并且不再闹腾,会本分地在时空的镜子前审度自己,即便这让她多么的不情愿、多么的不堪。她呢,和这个城市、这个世界一样,在白天都涂着一层厚厚的脂粉,没有人看见她真正的底色,但是她乐意这样,因为涂抹上去的是她自己喜欢的脂粉,她用力地喜欢、用力地讨厌、用力去哭或笑、用力去做其他任何她觉得值得的事情,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对得起人生这个舞台,但是即便再好的演员也需要卸妆休息,好吧,就把这个空隙留给的夜晚吧,变得不那么“用力”,乖乖地面对这时空发呆,把自己变成这个时空里的流沙,随着时空的河流,流啊流啊,安静地、舒服地,流向远方,流向她内心的那个不知在何处的家乡。
就在文夕文琴各怀心事地渐入梦乡的时候,千寒来了。
他悬在文琴窗外的楼顶上,离楼顶的地面约一寸距离,先是显现出头、再显现出脖子、再到胸和腰直至全身,一切看起来像是魔术师们的漂亮把戏,可是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自然,丝毫没有做作。待他全身显现出来后,他像一个英国绅士一样仰首挺胸、目光柔和、嘴角挂着微笑地迈着步伐在屋顶上空徘徊,像是在等人。过了一会儿,他有些许不耐烦地看着天上划过的流星,眼神中光影也随流星一起变得变亮、变暗,然后又变得和往常一样。“这个地方的人总是觉得流星是一样很稀奇的东西,其实也不过如此嘛。”他仰头叹息道。
文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又迷迷糊糊地醒来了。她似乎感到窗外有一团黑线正以极快的速度往上升。她感到害怕,又莫名地兴奋起来。“是谁?敢打我们家的主意,老娘非要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她这样嘀咕着,一边穿好了大衣和鞋袜,噼噼啪啪地爬上楼顶。可她上到楼顶后却什么都找不到,正当她为此感到失望的时候,突然有人拍着她的肩膀说道:“喂,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文琴感到诡异,但更多的是兴奋。一转身,发现千寒悬在空中,不由得要大叫起来。可是千寒不知道什么时候,以几乎让人感觉不到的速度,已经到了她的身后,一只手从后面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从后面捂住她的嘴。“就这样,”千寒的嘴巴贴在文琴的一只耳朵上,“在这里睡一会吧。”说完,他的那只搂住文琴的腰的手往上一抽,然后轻轻地劈到文琴的有动脉上。文琴晕倒了。
千寒把文琴平放在屋顶上,转身要离开,后又迟疑道:“这样,可以吗?这里的人应该很怕冷吧。”于是他灵机一动,“有了!”他噼里啪啦地对着文琴乱干一通,“哈哈哈,这样就不冷了吧。”他得意地笑了起来。
再看看文琴,天啊!这丫头已经被千寒“揉”成一个球了。她的两条腿扣在后脖子上,双手被插在腿和腹部的空隙中。
“哦?”千寒还不死心,“这样应该还会受冻吧。”他猛一转身,抬起右手,张开手掌对着文琴,手心有一团清冷的亮光在闪耀着。文琴渐渐地浮动了起来,像是一团羽毛——不——比羽毛还轻的东西,她像没有体重般,悬在一团亮光的周围。
千寒走到她身旁,好奇地观察着。“奇怪,这个地方的人竟然在这么强烈的光线的照射下,还能有如此强烈的生命气息。”突然,他的脑袋轰隆一声:“这个地方的人?这个地方?!对了!喂,你醒醒啊!你不要死啊!”他这样说着,双手早已将文琴的手脚松开并且用力地摇着文琴的肩膀,而那团亮光一被他接触,就像泡泡被戳爆一样破灭了。
被弄醒的文琴稀里糊涂地问千寒要干嘛,千寒脑子一道闪电掠过,一手又劈向文琴的右动脉处。“不对!你还是睡着吧。”他轻声对文琴说道。说完,他拍拍后脑勺,望着天空自言自语道:“还真是麻烦呢!”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算了吧,送你回房虽说是犯了禁忌,但幸好还不算违纪。”于是他抱起文琴,口中念着咒语,几秒内,两人就像变成了透明人一样,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像一团光线一样从楼顶直接穿下到文琴的房间。千寒看了看房间内的摆设,确定这个是文琴的房间,于是把文琴放在床上,帮她把外套和鞋袜脱掉,盖好被子,然后像是一个被请来的客人一样,开始在文夕家中到处看看。“反正都进来了,索性再多走几步。”他眯着眼睛轻声笑道。
在这栋房子里,那个房间,永远都是那么有吸引力。对于千寒也不例外。“有奇怪的东西。”千寒心想。但他不敢再靠近一步,他知道这里面的东西需要很强大的力量才能获取,倘若他贸贸然进去,一定会惊醒这屋里的人,他只好压抑住好奇心,对着房间的门慢慢地往后退。忽然,窗外有一个黑影划过,发出沉闷的声响,像风吹动厚重的斗篷的声音。千寒定睛愣了一下,然后,以极快的速度,不见了。
千寒塌在文夕家的屋顶上,东张西望的。而这时候,一团黑影,以极快的速度降落向屋顶,而后又极轻巧地控制好力道和速度,使脚尖离屋顶仅有一里面左右的距离。“他住这里?”他的声音冷得像冰霜一样,使人听了难免发颤。
千寒自诩是世上最耐寒的动物,还曾经给自己取绰号叫“低维北极熊”,但有时候他也难以抵挡眼前这个男人的寒气。千寒低着头缩卷着身子搂住双臂,然后使劲地搓了几下,讥讽道:“听见这么寒冷的声音我脸都不用抬就知道是你。”
“那你有种就不要转过身来。”那个人说道。
“切!”千寒转身对着那个人的背影,“接下来”,他顿了一下,然后又以及其认真而干脆的语速接着说,“是否该行动了。”
“别着急,先离开。”那个人眉头一紧,语气仓促地对千寒说。
千寒反映也不慢,他也嗅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于是两人以不到一秒的速度快速逃离文夕他们家的屋顶,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只大鸟的影子从文夕家的屋顶缓慢地掠过,像是夜空中的侦察兵。
第二天,文夕还没醒来,他的妈妈就到房间去扯醒他,高兴地告诉他,他的两个朋友到家里来看他了。
“朋友?我的?”文夕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
“可不?据说找到了你之前丢了的一样东西,要亲自交给你。”
“我丢了的东西?”文夕坐了起来,深深地呼了口气,定睛想了想,对妈妈说,“我很快就来。”
文妈妈的脸色突然有一丝疑虑,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慈祥地盯着儿子,用手拨了拨他的头发,不说半句话地下楼去了。
文夕顾着穿衣服,以为刚才妈妈的表现纯粹是因为自己的冒失,所以没有往别的地方想,只一味地想要见见那两位所谓的朋友。
他捣鼓完后径直下楼,看见千寒和另一个男子——看起来比千寒大几岁,也显得比千寒成熟稳重,但却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距离感——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两人的脸上都没有多大的表情,不过千寒是因为感到无聊,而另一个男子,用千寒的话来说,纯粹因为他是个面瘫。
他们见文夕下来了,连忙起立迎了上去。
“嘿,我是千寒啊!不记得我了吗?”千寒兴奋地对文夕说道。
文夕微笑地回答道:“当然记得,喜欢用天然浴缸洗澡的家伙。”说完,他又将目光对准另一个男子,先是微笑地向他点了一下头,然后礼貌地问道:“不知您是哪位?”
“多焱。”多焱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冰冷,他话一出,文夕就打了个哆嗦,但是出于照顾对方的感受,他勉强自己一定要镇定。
“你们都坐下来吧。”文夕客气地说,“听妈妈说你们找到了我之前丢了的某样东西,我想知道是什么?”
“噢,对了!”千寒从他的背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嘻嘻地笑着递给文夕。
千寒一拿出笔记本的那一刻,他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因为那个笔记本的封面,和自己之前的一个十分珍爱的笔记本是一模一样的,可是如果他的记忆本身是没有问题的话,那个笔记本早就在一次学校宿舍大火中化为灰烬了,所以他有些迟疑地接过笔记本,当打开笔记本的那一刻,这个笔记本的真面目就清晰地摆在了眼前,是的,这就是那个笔记本,世界上绝对没有第二本了!可是,这一切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啊!已经烧成灰烬的笔记本竟然恢复了原样,就这么真切地摆在自己的面前、握在自己的手中。
“你们?”文夕诧异地问道。
“我们的身份很特别。”多焱直截了当地说,又补充了一句,“我们的身份和你的身份一样特别。”
“我的身份特别?”文夕觉得自己像是在听一个笑话,或者是在做着一个奇怪的梦,梦里面,有两个自称是自己朋友的男子,给他变了个魔术,把之前他喜爱的笔记本变了出来,然后又告诉他他是一个特别的人。他这样想着,不由地微微一笑,不,这绝对不是他在讽刺,每当他遇到不解的事情随后又这样微笑的时候,恰恰表明他在宽容,他在宽容这两个人的“胡闹”。“还没吃早饭吧?一起吧。”他把笔记轻轻地放在一旁,对千寒和多焱说。
“文夕,我希望你明白,我们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多焱盯着文夕的眼睛说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这是一个玩笑,你会认真地陪我们玩下去吗?”千寒把背靠在沙发上,眼睛直盯着前方,谁也不看地问道,好像这话并不是说给文夕听的,而是说给另一个自己听的一样。
多焱白了千寒一眼,又继续盯着文夕的眼睛问:“难道,你的成长经历就没有告诉过你,有一些谜团需要你去解开吗?”
文夕没有说话。
“文夕,别用你的眼睛,用你的心,来打一次赌,就一次,赌我们是真心来跟你交朋友,赌我们的未来是在一条绳上。”多焱的眼神开始由冰冷变得灼热,像一团火苗点燃了文夕的心,继而点燃全身。
“我想,你们应该有一些话要跟我说。”文夕皱了一下眉,随后又习惯性地微笑道。
“是的。”多焱一边说道一边不安地看了一眼在厨房里忙活的文妈妈。
“吃完早饭,我们出去谈。”换做以往,文夕一定是用试探或者询问对方意见的语气说这样的话,但是这次,他的眼神中分明透着坚决。
“好的。”多焱也很干脆。
早饭做好了,文琴也被文妈妈死活从被窝里拽了起来。她极其不乐意地扭捏地走下楼来,看见千寒和多焱,两眼一亮,急忙快乐地跑到千寒面前,把手插到口袋里,歪着头在千寒面前左右晃荡着,像是一个站不稳的不倒翁。她看着千寒,隐约记起自己之前好像跟千寒一起做过什么事情,但她忘了,只有几个被打乱的模糊到极点的画面在脑袋里面飘过。
“你怎么会在这里呀?”文琴好奇地问千寒,随后又看向多焱,“他是哪位呀?”
千寒由于害怕她想起昨晚的事,显得有些拘谨,见文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才渐渐地放开心来。“这个是我跟你哥哥的朋友,多焱。”说完,他又看向文夕,“对吧,文夕。”
文夕配合地点点头。
文琴还不死心,上下打量着多焱。
“你好。”多焱为表礼貌,像文琴点头问好。
文琴哆嗦了一下,没站稳,直接倒在了千寒的怀里。
“你小心一点儿。”文夕对文琴说道。
“嘿嘿,没事!没事!”千寒忙陪笑道。
早饭已排上了桌。用完早饭后,文夕和千寒、多焱遵照约定,准备出去。文琴死活赖着也要跟出去。文夕他们拗不过她,将她一并带上。多焱早就想好了要在某个地方对文琴下手,让她安然无恙地睡一会,所以最后爽快地答应了文琴的请求,而文夕却有点不知所措。
临走时,文妈妈慌忙地追了出来,欲言又止地理了理文夕的衣领,然后二话不说地回屋去。她是不同意文琴跟出去的,可是她和文夕一样,都习惯了惯着她,最后也只好由她去了。
文琴很高兴,一路蹦蹦跳跳的。她提议要去唱K,千寒举双手赞成,多焱和文夕反对,二比二的情况下,他们只好抓阄,最后的结果是,文夕和多焱要乖乖地陪文琴和千寒去唱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