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林梦清从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女子一瞬间成了显赫尊贵的惊鸿公主,早就放手国事的吴国皇帝亲自下了诏书,昭告天下,举国欢庆。
次日,林梦清早早地起来了,估摸着是天刚刚浮起几丝白润,便舒展了筋骨,为何起个大早呢?去见识一下早朝是怎么一个情形。
这是隔了将近半个月后,完颜子仲第一次主动地上朝。
昨儿,他喝了外孙女调制的偏方,身子略微好了些,面皮现出淡淡的几丝红晕,却是精神了三分。
两人正装披身,并肩走到了朝堂之上,随着一声洪亮尖细的唱诺,登上了金碧辉煌的大雄宝座。
拗不过外公的热烈邀请,林梦清在特意附加的真金打造的黄金椅上落座了。
依旧是像电视里表演的那样,有事宣本,无事退朝,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只是觉得更为真实。
林梦清鲜少的认真肃穆,仔细地环视了一圈站在底下的朝中文官武将,排头的两位较为闲逸,一位是她认识的“左相”莫言,一位则是不曾蒙面的右相宗利佑,一脸的戾气,并不是什么善类。
她在心里掂量了下轻重,暗想,是不是该来个杀鸡儆猴呢?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候要是控制好了,便可以令一帮蠢蠢欲动的乱臣贼子收敛起不该有的心思,明白这吴国的天下还是完颜一族的,谁也不要企图染指。
“启禀圣上,微臣得到一个消息,严家把持着卫海的船舶务司过紧,几乎垄断了卫海的各行各业,那边的父老乡亲呈了万民请愿书,希望得到解决。圣上请听这一句‘陛下何以助国之蛀虫侵吞之力,却置我卫海子民于水火之中’,足见民心之愤懑。”莫言上前一步,字字郑重地说道。
林梦清微微地蹙了下眉头,却是有这种事情?若不是如今莫言伪装成了完颜咏宁,只怕这件事情是会被强行压制住的,那么那千千子民岂不是依旧生活苦不堪言。若不是受压制太久,再也无法忍受那样困顿的日子,普通的百姓岂会大胆地上送万民请愿书!
“确有此事?”完颜子仲咳嗽了一声,沉稳地求证道,眼里是浓浓的哀伤,要不是今日上早朝,怕是要让那些子民继续生不如死地过活了。
“圣上,那边确实闹得厉害。”有人站出来恭敬沉痛地说道,浓眉大眼,面容硬朗如铁,浑身上下透着浩然正气。
林梦清琢磨着这位是谁呢?反正是个清官。
“圣上,也不知道是谁在煽风点火,百姓接二连三地袭击卫海的各大世家,又是抢夺货物,又是砸船毁货,那些雇工都纷纷地罢工了,没办法,世家也是要生活的,只好做出反击,不过是控制了商贸往来,收购了米粮,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卫海一带本就是水米丰盛的繁荣之地,不缺这点米粮。偏偏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鼓动百姓游行示威,要跟朝廷对着干,一而再再而三地攻击朝廷命官,按照律法,这些作乱的草民是要收监的,这么一来,卫海的所有监牢都住满了犯事的恶徒。大家都是有儿有女的,这么一来就变成了集体暴动,来了这么一出万民请愿了。”一道老成犀利的嗓音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林梦清挑了下眉,可不就是那个心怀叵测的右相吗?还真是会说话,将白的说成黑的,也能把黑的说成是白的,这心也忒黑了些。
“右相大人,此言差矣。没有因,哪来的果。”莫言适时地开口说话了,朝他望了一眼,神色莫辨,片刻朝着圣上行了一礼,“圣上,臣调查了下实情,严家看不得几个世家势头渐渐上扬,故意放出风声,使得无知百姓把苗头对准了几个世家,那边的世家也没有法子,只好做出反攻,反手收购了米粮,这个物价自然是飞涨上去了。偏偏官府却一直坐视不理,表面上又跟朝廷要了赈灾,也不知是进了谁的腰包,弄得天怨人怒的。”
“诸位爱卿以为该如何解决?继续拨款赈灾,如此可好?”完颜子仲背靠着黄金椅,喘息了一口气,平静地问道。
林梦清心想,若只是赈灾,那便是治标不治本,说不定依旧是进了那些有心之人的口袋里,如此恶性循环肯定是要出大事的,这卫海本就是吴国商贸一体的繁荣之地,是一块肥腴的宝地,若真这么下去,情况是可想而知的糟糕,治理不好便会波动到周围的地段,最后酿成大患。
等等!他们该不会是想要以此来推翻完颜皇族的朝政,以勤王之名,打着匡扶社稷的口号改朝换代吧?那么岂不是左相与右相早就布好的棋局?怪不得右相如此偏袒,无论是那边的官员还是那里的世家怕都是他们的人。
“圣上,这个不仅仅是赈灾那么简单,还有人灾亟待解决。”一位文官冷峻着脸肃然说道。
“阿云以为如何?”完颜子仲将视线转到她身上,语气柔缓地问道。
“国策自然是不能随意更改的,但是也不能受宵小的制约。”她收敛了情绪,清沥沥地回道,“卫海的几个世家都是大有来头的,如今朝廷也需要借着他们的势力去打压严家,却又不可令其膨胀过大导致尾大不掉,不然便又多了一个严家。只要平衡好两方的势力,这个制衡也就正常了。”
“事务司只是一个临时的机构,却又不与当地的官府相互统筹,要是派出第三方来制衡,世家不敢明目张胆地独大,而严家也不敢肆无忌惮地蛮横行事。事情平息了,那么这个舶船事务司可以改设其他机构,同时给世家一个殊荣消去了干戈,有几个机构相互监督,不会有什么忧患的。”她一字不漏地将心中所想有条理地说了出来。
“阿云说得对,当初事务司的建立就有些艰难,要与各级官府打好交道,这个需要谋略过人又能言善辩的人才,眼下就缺一位比较熟悉情况,又意志坚毅的能臣去办理此事,不知哪位卿家愿意前往卫海?”完颜子仲目光和顺地看了她一眼,满满的赞许,最后眼风一偏,看向了底下的臣子。
“圣上,微臣才能浅薄,虽不敢说能顺利完成使命,但定会全力以赴,如今卫海险象重重,耽误不得,臣子们自是责无旁贷的,恳请圣上恩准。”之前那位正气凛然的中年男子俯身跪拜,诚恳地请愿道。
“好,大司马,此事你不能胜任还有谁可以为朕分忧呢?你从那些世家子弟里挑几个一并带去磨砺磨砺,以后有了出息,也是国之栋梁。”
林梦清眨了眨眼,原来这一位便是外婆推荐的忠义良臣,这事落在他身上可以放心了。
“臣遵旨。”大司马恭恭敬敬地跪下谢恩,接受了重任。
“等下朕挑选一队精锐士兵随你去卫海,那边的事情耽误不得,爱卿还是尽快动身,速速解去燃眉之急。”
之后便是一声声附和的“圣上圣明”,又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琐事,这个早朝也便散了。
林梦清扶着亲外公往寝殿走去,安置外公歇息后,她便疾步朝外边走去了。
在早朝的时候,她便以眼色暗示莫言留下来等她,自然是前去安排一些重要事宜了。
“给,这是那些乱臣贼子的名单。”林梦清瞅了瞅四周,然后将纸条拿了出来,往莫言手中递去。
“哪里来的?”莫言挑高了剑眉,嘴角向上翘起,邪魅地笑着。
林梦清将双手往背后一别,柔和地说道:“他给的。”
莫言轻轻地“哦”一声,道:“这你也相信?”眼里的玩味更浓。
“自然是半信半疑了。”林梦清低低地说道,“里边总会有线索,你按着这里的调查一下便是了,以你的手段很快就解决吧。”
莫言横了她一眼,小丫头,居然怀疑他的能力,这个是激将法,他又岂会不晓得,不过,他素来的喜欢高效率的,估计过个三五日便可以弄清事实了。
“好,三天,三天后我会给你答复。”他将纸条贴身藏好,便往外边走去了。
林梦清盯着他远去的背影几十秒,便拍了拍手往自己的椒兰殿而去。
“今天过得如何?”刚刚解开完颜咏宁的穴道,他便淡淡地询问道。
林梦清不在意地耸了耸肩,道:“没怎么样,不过看见几个老古董,真是死板,还有你那个舅舅啊,真是可恶,居然混淆视听,你以前是不是也这样的啊?”
完颜咏宁贴心地为她沏了一杯茶,道:“我一向不怎么说话,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便足够了。”
林梦清连饮了几口茶,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道:“这样啊,厉害,最佩服那些以气场服人的人才了,可惜你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好好的一个苗子就这么歪歪扭扭的,可惜啊。”
完颜咏宁拨了拨茶汤上的几点茶沫,淡如清水地说道:“我给你的印象就这么糟糕?”
“本来就是啊,难道你是好人?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林梦清将身子往前一倾,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反问了一句。
完颜咏宁觉得自己是着了她的道,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他真的不是什么善茬。
“阿漓,其实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若是肯悔改,好人的大门还是向着你敞开的。”林梦清见他温柔地为自己续上茶水,他的表现又不错,也便觉得自己说话有些伤人自尊心,讪讪地补充了一句。
“嗯。”他点了点头,上了她的贼船,也只能顺水推舟了,不过,这样的感觉蛮好的,比起以前的阴谋算计,自在轻松了许多,好似脱胎换骨一般精神抖擞。
“对了,阿漓,卫海的严家跟你是什么关系?那几个大世家又是什么背景?”她将手指一扣,漫不经心地探问道,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他的身上。
完颜咏宁轻轻地笑了笑,严家?东方世家?诸葛世家?南宫世家?这个渊源可就大着了,一天也说不清。
她想要知道什么?把主意伸向了他们几家?这几位确实没有进入他所写的名单内。
见他淡笑不语,林梦清更是觉得确凿无疑,暗想,包庇,此人是不准备告诉她实情了。
“不说就算了,我总会有办法的。”她指了指自己聪慧的脑瓜,自信地说道。
“呵呵,过来,我亲自告诉你。”他朝她勾了勾手指头,嘴角挂着一抹清然的笑意。
“哦。”她面上表现得云淡风轻的,行动却是迅速的,一下子便窜到他身旁,定定地站在他面前。
完颜咏宁压低声音轻轻地耳语着,耳鬓厮磨,远远地望去,却是一副魅惑的美景。
林梦清脸上一惊一喜,仔细地听着,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一同躺在了同一张软榻上,再瞧天色,才发现竟然过去了半天。
宫中立刻传开了一段奇闻:惊鸿公主与景姑娘情同姐妹,同榻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