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梦清本就是块练武习文的好材料,博闻强识,特别容易上手,对于喜好的技艺更是用心千倍百倍,所以,短短十来天便小有成就,武艺上,对付小毛贼是绰绰有余,医术上可以对各个时节的常患疾病对症下药,医书看了几本,医理药方都铭记于心,只差实践试验药效成果了。
时间就像热锅上走圈的蚂蚁,一圈一圈走过,一眨眼,已经到了分别的时刻。
有些事情到底是耽误不得的。
林梦清给自己化了个容易卸去的巧妆,依旧是男子扮装,只是变成了一枚丑男,甚至看着有些猥琐,在大街上走过,绝对不会有人怀疑她是女的。
骑了一匹通体雪白、四蹄乌亮的骏马,大约过去两个时辰,一路颠簸着,总算是到了吴国的繁华地带,此刻已是面染风尘,灰蒙蒙的一层灰落在脸上。
她想着骑着一匹快马在大街上过于招摇,容易引人注目,是以,将马匹卖给了需要的马夫,换了银票装进了衣襟内,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易容有一最高的境界,那便是形神合一,为了配合自己的形象,林梦清特意走了八字步,样子还真有些不入流,正面看,侧面看,背面看,怎么个角度都像是一名思想不纯洁的男人,路人大都是对之爱理不理的,避之三步之外。
林梦清为此很是高兴,自己的易容又更上一层楼了,要说易容就是好,想怎么变就怎么变,偏偏别人还认不出你,什么烧成灰也认得那是太假的事情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摆在两边的小摊位一个挨着一个,像是赶集一样热闹,各行各业的小贩们嘴里卖力地吆喝着“冰糖葫芦甜哟”“可口的油炸酥糖诶”“新出炉的烧饼”……所到之处一派祥和,左瞧瞧,右望望,怎么也看不出是要酝酿一场惊天动地、不要脸的篡位阴谋,只是,想想,又觉得可笑了,谁会大张旗鼓地宣告着自己要“谋反”了,“我要做人上人”,一切都是在平静如水的淡定里悄悄地进行的,越是表面平静无澜,越是可能有更多更大的隐患。老百姓嘛,不过是图个安乐而已,上边怎么闹是他们的事情,只要不打破现在的安宁,不造成灾难,上边怎么打动手脚也是不关己事,谁给他们安宁,他们就拥戴谁,敬重谁,什么正统不正统,有什么干系呢。
在街上买了包松子糖边吃边走着,眼见着越是往前,周围越是宽敞,店面的装饰也越发的考究,看来是快到皇城口了。
正要加快步子往前走去的时候,一道疾风呼呼地刮过,在这不冷不热的天气居然有些生寒,两侧编织的小辫子随着风声飘摇了几下,才缓和了幅度,渐渐地贴在了肩膀前方。
林梦清不知道为什么心底萌生一股怪异的感觉,好像预感到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将要发生,疑神疑鬼地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没有不寻常的地方,于是,继续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去。
“这位公子,请上车。”正走着,忽而耳边传来一道冷冰冰、硬邦邦的声音,林梦清狐疑地看了前方发声的位置,嗬,是那个穿着一身黑衣劲装的面瘫男人吗?
狐疑地对上他生硬的面孔,那人似乎是领悟了她的眼神,静默地点了点头,道:“公子,里边请。”
林梦清更是摸不着头脑了,她自认在这里谁也不认识,谁会平白无故地邀请一位不相识的公子呢,里边十有八九是有古怪的,讪讪地笑了笑,勉强维持原先的风度,一鼓作气,撒腿便跑了,直觉让她赶紧开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还是第一时间做了这样的决定。
这样的举动怎么看都有嫌疑,岂不是引人注意了?才跑了十来步,林梦清便愣住了,自己是不是脑袋烧糊涂了,没事干嘛要跑呀,好像做贼心虚似的,再说了前边就有护卫看守着城门,谁敢在天子脚下犯法呢。
也就是那么一停顿,一道北风哗哗地卷了过来,她脖子一缩,后衣领被几根指头跟拈住了,跟拎小鸡一样轻轻松松地把她给悬空了,真的要犯法呀!
挣扎着手脚的同时,她思索着是大喊救命还是保持沉默,那边却是有了响动“请公子跟我走一趟,得罪了”
“我们认识吗?”林梦清郁闷无比地问道,忘记了自己此刻的状况,被动地被拎着往前走。
没有回应。
“你们公子找我什么事情?在下不曾开罪过谁,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依旧只有细柔的风声在耳边荡漾着,对方鸟都鸟她一下,完全无视。
到了一辆装饰极为华丽的马车前,黑衣男子将她的后领一松,屈膝恭敬地朝着车厢中的公子回禀道:“公子,人已经带到。”
马车超级华丽,比她这些天见过的任何一辆都要精致名贵许多,在阴阴的天气里,居然闪射出耀眼的光芒,完全是用真金白银打造出来的,想一想,林梦清就觉得肉疼了,这么多金山银山砸在上边有意义吗?安全系数有多低呢?一出门,一上路,不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觊觎着砸死人也幸福的无敌宝马,全身上下都是宝啊,金银财宝身下死,做鬼也风流嗬。
她花了一分钟打量完眼前举世无双的香车宝马,抬眼一望,对上了掀起的帘子,从帘子里射出两簇不温不火的光芒,当时她便没办法继续淡定了,觉得自己打理得井然有素的发丝都在细风里无助地凌乱了。
人生何处不相逢,偏偏却遇上了这个挨千刀不要脸的完颜咏宁!丫丫的,这个通敌叛国、千刀万剐、猪油蒙心、奸诈黑心……她想用世上最最粗鄙最最恶劣的词来好好地教训他一通,当然,这也仅仅限制在内心世界了。
“我们又见面了,请上车。”长得人模狗样的完颜咏宁灿然一笑,随意地说道,眼里却是含了几分玩味。
林梦清张了张嘴,反对道:“我不上车,多谢公子的好意。”说完,恶寒地甩了甩袖子,准备越过马车往城门走去,才刚刚抬起右腿,便有一道冷然的声音截住了她。
“公子,请上车!”黑衣男子一手挡在她的面前,不客气地说道。
强迫吗?抢劫吗?还有没有天理了!她招谁惹谁了啊!
迫于武力的威势,林梦清苦着一张脸,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马车,才一猫腰进了车厢,完颜咏宁便指了指自己边上的软垫示意她坐下。
碍于距离过近,危险系数过高,林梦清摆了摆手,很有分寸地挑了个较远的位置坐下了。
车内的小茶几上摆着一盏琉璃灯,将车厢的昏暗光线都冲淡了,看着温温和和的。琉璃灯下,贵妃软榻上,他优雅地倚靠着,浑身透着懒洋洋的气息,却也不过是蛊惑世人的招数。他穿着一件绣功繁杂的黑色蛟龙出海刺绣红袍,腰间系着炫丽的黄金带,其间镶嵌着粒粒晶莹的满绿满水翡翠,泼墨般漆黑的长发挑了一部分用紫金冠束起,余下的编织成几股小辫,缠绕着圆润饱满的东珠,越发显得肌肤如玉。此人就是化成灰她也认得,脸色自然是不大好看了,只是勉强地维持着自己的淡定。
“你很喜欢在脸上抹点东西吗?”完颜咏宁也不看她的脸,只是扬了扬玉质般泛着光晕的修长手指,轻描淡写地问道。
额……林梦清很想钻条地道隐遁离去,手指抚上脸颊,掩住了大半张脸,样子有些尴尬,自己怎么忘记现在换了个妆容呢?他怎么认出自己的?她特意画了个其貌不扬的男装,按理说,不该招人注意的,他怎么可以一眼就认出来呢!
完了完了,他知道自己是易容的了,呜呜,怎么这么倒霉,才刚刚把逆颜丸给吃了,恢复了原本水水嫩嫩、美不可言的姿容就落到了这样的场面,不得了了,火山要爆发了,冰山要解体了,火星要撞地球了……
“你怎么来这里呢?”他也没流露不满的情绪,直直地望向她,声音略显沙哑,富有磁性,低沉之中透着说不清的滑腻和诱惑。
咽了咽口水,林梦清紧张兮兮地盯着他周围的摆设,眼神尽量化淡,忽而看到了他头上方的一副字画看,与其说是字画,倒不如说是活色生香的“春宫图”,画中的黑发妇人裸身卧在草地上,神色安详,旁边环绕着大丛大丛的杜鹃花,淡淡正午阳光从树荫里投下,给她带上几分神圣的光辉,属于写实派,立体地显现出女子的美态。想不到古代这么开放大胆,居然把这类东西正大光明地挂在车厢里,啧啧,果然不可小觑。
脸色一红,偏头望向了别处,完颜咏宁将一切看在眼里,嘴角轻微地上翘,温和的灯光映出了他的容貌,剑眉星目,悬鼻薄唇,是极好的一副皮囊,只是他的神情却给你一种猫妖一样的诡异感觉,像是一只优雅美丽的好猎手,因为好奇而捕猎,他有足够的耐心,有强烈的好奇心,唯独没有一味最重要的怜悯心,不懂得怜香惜玉,会不折手段地将喜欢的猎物得到手,然后乐趣十足地将它慢慢地折磨玩弄,不顾死活。
“你知道吗?爷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前几次便注意到你了。好好的一块美玉,何必用污泥把自己给抹黑了呢?可惜,他们都被你的外表给蒙蔽了。”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也不像是在调戏,更多的是如收藏爱好者一样对发现一件别人不知道的稀罕艺术品而欣喜。
林梦清在心里为自己默哀了片刻,看来他果然是那个特别识货的人,慧眼识珠这个词说出来到底是有些讽刺的,怪不得龙涵宇夸他是最懂得欣赏与享受的人,可见其审美水平也是极为独到的。自己现在不就钻进了一个挖好的陷阱吗?早知道就不一个人出发了,早知道就该打听下他的动态,早知道就暂时不吃那个逆颜丸了,现在她不过是简单地在外边抹上易容的胶粉略作调整,又调和了肤色,讨厌的蜡黄色,特意弄了一颗大黑痣,刺眼地长在右脸颊,动一动嘴,就有一种戾气。
“过来,既然事情以为定局,你就别想着逃跑了。”他瞄了她一眼,顺手拉开边上的三个抽屉,第一格是乌亮大小粗细不同的鞭子,第二格是一排排银光闪闪的细针,第三格是令人作呕的那种少儿不宜的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