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照样可以通过奋斗促成其不朽。
——贝多芬
(一)
贝多芬、卡尔和约翰三人在路上单调地度过了两天的时光。卡尔郁郁寡欢地倚靠在马车的角落里,头上包着绷带;约翰身材瘦长,手上戴着雪白的手套,身穿一条咖色的骑士裤。他华丽的衣饰和他的兄长贝多芬比起来,真是反差极强。而贝多芬所穿的衣服则透露了他当时极其抑郁的心情。
辛德勒说,经过这场灾难之后,贝多芬看上去“像一个70岁的老翁”。而当时,他才只有56岁。
约翰也觉察到了贝多芬与侄子卡尔之间的紧张关系。起初贝多芬拒绝到他这里来,而且态度很生硬,并把他的妻子视作敌人。约翰觉得,贝多芬是一个很难侍候的客人。
卡尔走上自杀之路,很多人都认为是被贝多芬逼的。其实世人所不知道的是:作为一个音乐家,贝多芬为教育卡尔而牺牲了自己的艺术和健康。他们同样不知道,最后促使卡尔做出这种绝望的、令人痛惜的举动的直接原因,也是贝多芬这位伯父不当的爱所导致。
到了约翰家中后,贝多芬依旧采取以往的做法:白天教育卡尔学习,晚上则将他锁在房中,目的完全是想将他引入正道。
约翰叔叔很同情卡尔,约翰的妻子也很怜悯他,并称赞他的音乐天才,尤其是当他与贝多芬一起作二重奏时。
卡尔可以适当外出活动,后来,他就经常到克雷姆去。经过贝多芬的一再查问才知道,原来卡尔经常与克雷姆镇上的士兵一起去剧院,在弹子房里玩耍。
贝多芬知道后,便以卡尔不专心学习为理由而禁止他再外出,但又担心卡尔会做出其他伤害自己的举动来。
对于卡尔,贝多芬是既溺爱又惧怕。
卡尔感到自己十分委屈,伯父太不讲道理了,将自己四周的所有人都看成仇敌一样。叔叔约翰也经常因为卡尔的事儿被贝多芬臭骂,因为他也不能完全按照这位兄长的意见办事,对卡尔的母亲也过于迁就。
在格尼逊道夫,卡尔的伤很快就恢复了。两个月后,卡尔虽然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乡间生活,但贝多芬还是希望能回维也纳去。
12月1日一早,贝多芬和侄儿卡尔就动身了。他们租来了一辆破旧的马车,虽然很慢,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贝多芬睡在没有一点热气的车上,欧洲冬夜的严寒在侵袭着、摧残着他的躯体。
到了半夜时分,贝多芬“第一次有了生病的征兆,一阵接一阵剧烈地咳嗽起来,体内也如刀割般地痛。他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睁开双眼,等候着白天的来临”。
第二天白天,马车走了近十个小时,到傍晚时分,他们才回到舒怀顿斯班纳寓所。当卡尔将他扶下车时,贝多芬明显地感到自己身体衰弱、精神颓丧。
贝多芬生病了,卡尔负责照顾他。但辛德勒却不赞成由卡尔来照料贝多芬,因为他认为卡尔缺少仁爱之心。据说卡尔在离开贝多芬的病榻之后,便终日泡在弹子房里,也不去找医生。
到了12月4日,卡尔说他学校中的功课很忙,没有时间照顾伯父贝多芬,于是就写了一张纸条给霍尔兹,上面写了贝多芬所讲的话:
“我希望能够见到我的朋友,我生病了,同时最好能在床上医治。”
霍尔兹很快帮贝多芬找来了一位名叫华鲁赫的医生。
华鲁赫医生给贝多芬检查一下后,认为他患了肺炎,还有吐血的症状,呼吸也非常困难。经过一番救治后,贝多芬的病情才稍有所好转,过了危险期。
到了第五天,贝多芬可以坐起来了,并且还能适当地活动活动。第七天时,他可以下床走一走,并且能写一些字条。
其实,贝多芬肺部的毛病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尽管他从未想到自己的消化系统也会有毛病,但侄儿卡尔的恶劣品行使他受到了太大的打击。在格尼逊道夫生活期间,贝多芬就有胆汁过多的毛病。
接着,贝多芬又患上了黄疸病。病痛折磨得贝多芬内脏疼痛,随后又出现了水肿。
华鲁赫医生认为,这些水分一定要立刻抽去才行,于是又请来了另一名医生,经会诊后,两人便从医院请来了外科医生西勃德,并共同为贝多芬抽腹水治疗。
到了12月20日,医生们已经为贝多芬“抽出了5瓶半水了”。贝多芬感到自己得救了,并对医学科学充满了信心。
(二)
在这生病的半个月中,贝多芬收到了两件礼物,一件是普鲁士王子送给他的戒指,以表示其对《第九交响曲》的深深敬意;另一件礼物则是40卷由阿诺特博士所编撰的亨德尔作品。贝多芬常常将亨德尔排在所有作曲家的前面,因而这套书的出版无疑也让贝多芬感到十分高兴。
另外,辛德勒还带给贝多芬一些舒伯特的作品,这让贝多芬大为惊奇。贝多芬躺在床上,一页一页地看着舒伯特的乐谱,接连看了好几天。他越看越高兴,简直就是爱不释手。
又过了一些日子,到了1827年1月2日,卡尔终于加入了军队。这对贝多芬来说,又是一桩让他快乐的事。因为卡尔在他身边时,两人常常会发生无数的恼怒与争吵。
到军队后,卡尔只给贝多芬写过一两封信,而且信中也都是敷衍之词,从此就再也没有消息了,贝多芬也再没有见过他的侄儿。
在卡尔离去的当天,贝多芬就写了一封信给巴赫医生,指定卡尔为自己唯一的继承人。这封重要的信件并不是当时就送出去的,因为勃朗宁反对将贝多芬的财产进行分配。经过一些争论和拖延之后,贝多芬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将遗产全部给了卡尔。
从这时起,贝多芬的病情便时好时坏。而且在1月底,他还要再进行一次手术。
从华鲁赫医师的表情上,贝多芬也看出自己病情是在逐渐恶化的,因为他所用的药品一天比一天增多。
最终华鲁赫还是无计可施,便打算另外请一位名叫玛尔法蒂的医生前来,并让辛德勒去办这件事。
玛尔法蒂是茜丽莎的叔叔,在1813年时曾陪伴过贝多芬,但贝多芬曾有一次对他十分无礼,此后双方的关系便开始变得冷淡起来。
所以,当辛德勒找到玛尔法蒂医生并说明来意后,玛尔法蒂医生并没有马上答应辛德勒的请求,他说:
“请您告诉贝多芬,他是一位音乐大师,让他知道,我和其他同伴也希望生活在音乐之中。”
他没有表明自己不愿意前往的理由,是因为贝多芬非常顽固而不肯镇静下来。
在辛德勒第二次拜访之后,玛尔法蒂医生才于1月19日来到贝多芬的病床之前,同他恢复了友好关系。
玛尔法蒂医生的治疗方法与华鲁赫恰好相反,他将贝多芬所用的所有药物都换掉,并且允许贝多芬饮一些冷酒,好让贝多芬能够清醒过来。
贝多芬视玛尔法蒂医生如救世主一般,但可惜的是,玛尔法蒂医生的各种尝试也只能增加贝多芬的水肿;而冷酒,也正如华鲁赫医生所说的那样,只会刺激贝多芬衰弱的器官。
于是,华鲁赫医生再次被请了回来,担任贝多芬的主治医师。
贝多芬病重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欧洲,很多朋友都来看望他、安慰他。
2月间,韦格勒曾给贝多芬来过一封信,建议贝多芬重返波恩。
贝多芬给他写了回信,并对自己的迟复表示歉意。在这封信中,贝多芬流露出一种浓烈的思乡愁绪:
我的脑中常常铸成一个答复,但当我要笔录下来时,我又常把笔给弄丢了。我记得你常赐给我爱,比如你将我的房间粉刷得雪白,这使我多高兴啊!这跟冯·勃朗宁夫人家还有什么区别呢?我仍旧思念着你的劳欣。你可以看到,所有在我幼小时给予我爱的人,至今仍能让我感到无比亲切。
即使垂暮多病,贝多芬还依然是个壮心不已的人,因此他还在信中写到:
如果我能永久地让缪斯熟睡,那么,她恐怕不会去震醒更坚强的人。我仍然希望带给世界几个伟大的作品,然而,像每一个年老的人一样,在人世间的生活总会要结束的。
3月初,贝多芬又向朋友们诉说自己病中的经济状况:医疗费用不断增加。
“差不多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我连一个音符也没有写过。我的薪金只够付我半年的租金,所剩的仅有百十来个弗洛林了。”